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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往后好几年里,他乐此不疲地给我发红包,然后备注这是什麽比赛拿的奖金,北京降温要买衣服,假期旅游经费,最后打来一个视频问我最近好不好。
我知道他没有再交女友,因为他也越来越忙,所有人都开始为了将来奔波。
谢君玉不打算读研,本科时期的履历已经让他收获了好几家互联网大厂的offer,剩下的只是拿到学位。
毫无疑问,他的决定在谢劲松那里又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斥责,甚至被来学校看他的谢劲松打了一个巴掌。
我看着画面里他用冰块冰着脸,问他为什麽拿到了本校的保研却不打算读。
谢君玉却很淡定,他告诉我读研本身就是为了更好的就业。
既然他现在已经能够拿到大厂客观的薪水和职位,甚至有了抓住机遇创业的想法,那就已经达成了目标。
如果再去读研,三四年后谁都不知道市场会变成什麽样子。
从长远角度看可能还不如现在的经济环境,他不大愿意赌。
而家长们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眼里只有更上一层楼的学历和饭桌上的谈资。
谢君玉的解释在他们那儿没有任何说服力,但我能懂他的想法。
我支持他的选择,只是觉得有些可惜,top3保研的机会不是轻而易举的,他一定为此付出了很大的精力。
谢君玉隔着屏幕看穿了我的想法,劝我说读研其实什麽时候都可以,没什麽可惜的。
谢君玉正处在离校前夕,他的舍友都还在,有个男孩从他身后路过“欸”了一句问,八卦道,“君玉,和你女朋友聊天找安慰呢?”
“放屁。”谢君玉似乎是打了他一拳,声音带着笑解释,“我弟弟。”
我一时间没敢信他说了什麽,诧异于谢君玉还有和朋友口出狂言的这一面。
诧异完又轻笑了一声,他和记忆里的谢君玉终于有了微妙的不同,变得更生动明晰,更像个普通的少年人了。
闹走他的舍友,谢君玉才例行公事问我的打算。
我知道他话里有话。
他毕业后我也将升上大四,毕设和未来的规划都要提上日程,包括我的感情。
我和况书与分手的消息没瞒着他,只说是不合适。谢君玉问我哪里不合适,我只好说我不是很喜欢这个类型。
况书与充满活力,热情洋溢,外放而天真,我喜欢的类型恰巧与他相反。
我喜欢沉静温柔的。
最好会弹古琴,喜欢栀子花和山水园林,愿意让我摸着他的脖颈入睡,能够包容我偶尔古怪的脾气和任性。
我没有胆大包天到告诉谢君玉这些指向性明显的信息,谢君玉说到底也不是我的那只蝴蝶。
无奈他总是追问,我只好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麽样的,然后迅速把话题带往我的毕业问题上。
我说我打算回苏州找工作或者考研,不打算留在北京,因为压力太大,也因为这里有陈守明。
谢君玉尊重我的决定,他认为艺术和计算机不同,读研或者出国深造更好的选择。
我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对陈守明有很大的敌意,虽然从小到大安慰我陈守明有苦衷的也是他。
那次通话过后,我也正式进入了毕业设计阶段。
我在第二天向导师关舒源提交了自己的毕设报告,告诉他我打算雕刻一副名为《庄周》的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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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年隆冬,离寒假还有几天时间。
我考完两门专业课,正在关舒源的工作室里雕刻着《庄周》,在第一朵栀子完成时接到了谢劲松的电话。
他告诉我谢琅昨天夜里在琢漪记去世了。
苏州下了一场雪,谢琅晚饭后回房间跟蒋婉青说想喝红枣甜汤,于是蒋婉青煮了一碗送过去,谢琅只喝了一口就坐在菱花窗边看着雪去世了。
寿终正寝,没遭多少罪,是喜丧。
我放下手机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麽,站在雕像前没再动一下刻刀。
关舒源翻着我的设计稿,一头长卷发蓬乱着,“不急着完成,毕设先放在这儿吧,过了年回来再说。”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往期的作品其实都挺个性的,外公应该影响了你不少吧,节哀。”
谢琅在北方其实算不得有名,他早年的活动轨迹大多数还是在江浙。
关舒源也是教过我艺术史又带我毕设才了解了谢琅的画家身份。
他喜欢谢琅的花鸟图和园林画卷,对他的离世深感遗憾。
我对谢琅的感情其实很複杂。
他是我的外公,是苏州城赫赫有名的艺术家,是外婆去世后,娶了小五十岁老婆声名狼藉的薄情浪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