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没有荒唐到要拿高考这种人生大事做赌注,也无法估算语文得分,更没有控分这麽大的本事。
落榜清北更多是时运不济,又或者是我根本没那麽优秀。
不管谢劲松如何暴怒,我在看到浙大录取的那一刻心里居然松了一口气。
我想陪着小徵,想护着这个从小沉默寡言的弟弟,想让他以后的路不那麽难走。
然而小徵总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在一年后考取了央美,去了北京。
我在听到消息那一刻比我自己考上还要高兴。
我告诉了宿舍每一个人,告诉了女朋友和同学。
我告诉他们我弟弟考上了最好的美术学校,要去北京上学,然后马不停蹄向项目组请假,买好了礼物,一大早坐动车回苏州就为了祝贺他。
然而我扑了个空,蒋婉青笑道,“高考完当然要出去玩啦,哪高兴和我们闷着。”
我很失落,但学校的项目还在等着,只能放下礼物提前离开。
大一那年再见他时我已经完全想通。
我看着他和他的男友一起走回宿舍,在心里判断这个男孩比潘沈榕好,虽然穿着古怪的衣服,但他的眼神温和明亮,像是真的很喜欢小徵。
可作为一个家长,我仍然有种白菜被猪拱的心情,于是对他态度淡淡。
兄弟间或许真的有心灵感应,虽然这个男孩看上去不错,我仍能感觉小徵的兴致不高。
第二天他在大悦城也是这样低气压,他说我仍有偏见,眼中有期待有悲伤,然后他问我想不想过另一种生活?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含义。
那时我和妻子已经见过对方的家长,决定毕业后结婚。
我们是老乡,有门当户对的家境,善解人意的父母,和一段从高中起就稳固的感情。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段完美的婚姻,是佳偶天成。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恐惧,我仍未準备好做一个丈夫,乃至将来做一个父亲。
有时候我仍然觉得我是琢漪记里带着小徵叠石头玩的少年。
我连我的弟弟都照顾不好,又要怎麽去照顾一个家庭?
但我胆怯地否认了他的询问。
我已经长大,没了推翻眼前平稳生活的勇气和年少时反抗的心境。
小徵再度沉默下去,而我垂下眼不敢再看他。
爷爷葬礼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十几年没回家的小姑姑出现在琢漪记,然后一大家子开始逼着风尘仆仆的小徵喊“妈妈”。
我看见了他呆滞的眼神和惊慌颤抖的双唇,一股无名火再度燃烧起来。
我没让他喊谢淑兰,而是让他回去休息,但我没想到他会去找那把早已被我捞起的琴,然后又被谢淑兰逼到崩溃。
他蜷缩在我怀里哭,和五岁时一样无助。
我们那时总是睡在这张外婆留下的嫁妆里相互依偎。
我从小就知道小徵是个敏感脆弱的小孩。
他其实很害怕这张阴森森的床,每次都会在我怀里大哭,得摸我脖子上最软一块肉才能睡着;他不高兴的时候会抓着我的衣袖指着古琴要我弹,随便弹点什麽就能哄好;他会在跟在我身后做一条尾巴,一旦察觉我要离开就会抱住我不撒手......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他对我的依恋,因为这座琢漪记里没有人真正的爱他。
他只有我。
谢淑兰生産的我才一岁,被大人抱在怀里去看过躺在摇篮里的婴儿。
幼年的记忆早已模糊,可我记得妈妈跟我说过,小徵睁眼后第一看见的人其实是被抱过去的我。
而大人们围成一圈,笑着说我是他的哥哥。
像是某种天生的条件反射,小徵躺在婴儿床里,对我咧嘴笑了。
我发过誓要好好照顾他。
但我没能做到,这是他失蹤的第七个年头。
我在婚礼前夕收到了他的信息,他说在欧洲定居,不回国参加婚礼,礼金打在了我的卡上,让我不要去打扰他自由自在的生活。
那是一笔很吉利的数字,字里行间也很平和,如果不是我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的话,或许就真的相信了。
我慌乱中暂停了婚礼,幸而妻子理解陪着我跑来跑去。
我们报了警,查了他的出入境记录,求助了外交部全球领事中心和大使馆,所有调查结果都证明他的手机信号最后消失在了茫茫大海里。
身边的人都劝我放弃,说小徵已经死了。
而我不信。
我求了那麽多次佛,给了他那麽多平安符,怎麽会这样?
我在那一年无数次跑到欧洲,跑到英国去找他的蹤迹,哪怕我知道他已经明确说过他要去过想过的生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