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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池塘被打理得很好,蒋婉青在里面种上了荷花,不再像过去那样乏味。
太湖石屹立在池中,风骨遒劲,我穿过去,径直打开了陈旧的雕花门。
一张梨木案,一扇能看见竹林的菱花后窗,一座摆满旧书的书架,一张拔步床......还有一把断了的琴。
我看着眼前属于他的一切,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似乎是本能驱使着我走进去,拨动琴弦的瞬间有嘶哑的声音传出来,像是某种怒吼,又像是某种痛苦的尖叫。
我想起了谢江徵,想起了我的弟弟。
他在这间房里抱着我哭,他在爷爷的书房里看着我哭......再后来他砸断了琴,站在寒冷的池水里,连眼泪都是冰凉的。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他似乎总是不高兴。
我希望他快乐,所以曾无比想弄清这个问题,刚开始我以为是因为环香香。
高中时期的我其实并不像家长和同学说的那样,是波澜不惊的优等生,是天才。
我会因为作业发愁,会因为家长的要求烦躁,也会羡慕所谓不被名声和成绩所累的“自由派”。
环香香就是这样的人,她玩朋克,玩吉他,学艺术,喜欢一切天马行空的东西。
一开始我对她印象很差,因为她欺负了小徵。
可后来她专程向我道歉,说是因为太喜欢我才没控制住情绪,而且她已经跟小徵道了歉并获得了原谅。
她堵在放学路上等我,等了足足一个月,每天都变着法地说话逗我开心。
我那时正为一项自主招生的竞赛资格烦着,最后想干脆答应,就当试试早恋的滋味。
这是我学生生涯为数不多叛逆的时候。
像是为了对抗谢劲松抑或是我自己的状态,我和她开始“早恋”,开始在上下学的路上聊天逛街。
直到那天谢江徵跑进书房,他望着我落泪,他问我为什麽,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从没有这样慌张过,春联写废了一打,这是他长大以后头一次在我面前哭成这样。
我想找他说清楚,跟他解释环香香只是脾气差。
那时的我仍在下意识对抗着一切,而小徵居然开始夜不归宿。
就在我得知后,準备离开饭桌去找他时,谢劲松沖进来,抓住我说教了整整半个小时。
他说我不务正业,说我下次模考要是成绩倒退就别上学丢人现眼,让我快点分手好好考试。
最后是爷爷敲了敲桌子道,“行了,多大的事,让君玉去把江徵带回来,团圆饭都不吃了,被外头知道多不成样子。”
我得了特赦,压着怒火走出琢漪记,然后在南石皮巷见到了小徵。
他被一个高大的男生压在墙上亲吻。
他死死闭着眼,睫毛颤抖,看起来很恐惧。
我的怒火在那一瞬间烧灭了理智,于是我做出了比早恋更出格的事,在家门口动手打了人。
我以为他强迫小徵,谁曾想小徵告诉我,他自愿的,他是个同性恋。
在我循规蹈矩的人生中从未见过同性恋,但并不代表我不了解这样一个群体的存在。
这条路有多难走我知道的。
诸如《蓝宇》和《霸王别姬》,这样的人在文艺作品中都没有一个善终,何况是生活。
我同情他们的遭遇,可没想到我的弟弟也是其中之一。
我怕他被欺负,我怕他将来受到歧视,所以我开始劝他迷途知返,可小徵对我说,“哪里不一样?”
都是恋爱,哪里不一样?
我被问住了,他转过身不再理我。
此后他开始主动疏远我,无视我的存在,甚至提出了住校。
我虽然在逃避,却仍旧不希望他被那些坏学生欺骗。
我去找了那个叫潘沈榕的男生,冷静过后他向我解释,说是和小徵看了一部动漫,有点好奇罢了。
他们只是接了吻,没有上床,更没有欺负小徵。
我短暂地放了心,甚至天真的以为只要我和环香香分开,他就能听话,能做回一个“正常人”。
可是小徵没有,他的不高兴不是因为环香香。
他仿佛在某一天突然消沉下去,自此一蹶不振。
我再担忧,生活也总要往前走。
我在进入高三那年遇到我的妻子,她温柔善良,说话总是轻声细语,能轻易抚平我在各方面高压下时不时会爆发的情绪。
那时我偶尔会去十中看小徵,送一些拍卖会上的小玩意儿或是艺术品和零食,可他总是冷淡不爱说话。
我想说什麽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后来谢劲松签了他的志愿表,三个学校居然全在江浙。
他的班主任周扬是个很乐观的人,说小徵有大希望能上国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