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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我醒来,她挤出一个又哭又笑难看至极的表情,脸上油彩混乱,又像极了老电影里青面獠牙的恶鬼。
我几乎是嚎叫出来的,然后像是疯了一样往谢君玉怀里钻。
而谢淑梅没有动,她依然站在那儿看着我,眼底有泪。
“二姨!你醒醒!你干什麽!”谢君玉也被吓醒,他下意识紧紧抱住我,沖着谢淑梅责问了一句。
谢淑梅却像没听到似的,她突然往前一步,朝我伸出了手,嘴里开始嘟囔着听不清的词彙。
饶是谢君玉也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在谢淑梅即将抓上来的时候,他忽然掀开被子抓着我的手沖下了床,然后脚步不停地沿着风雨连廊往谢琅住的主屋方向跑。
快入冬的秋夜阴寒彻骨,我被宅院里的穿堂风吹得直打哆嗦,却因为谢君玉拉着我的手完全忘记了低温和刚才那种彻骨的恐惧。
我再度确认了谢君玉的无所不能。
他是夜奔上梁山的林沖,是逃出仙桃庵的色空,是救我于水火的神佛。
最终是蒋婉青开的门。
她从睡梦中醒来,披着呢子衣看着我们两个冻得发抖的样子大惊失色,赶紧问这是怎麽了。
我抱着胳膊,已经说不出话了。
谢君玉拍了拍我的后背,这回他没有在长辈面前掩藏,而是揽着我的肩膀进了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蒋婉青不忍吵醒谢琅,却也不敢去看谢淑梅的情况,她只好给谢劲松去了个电话。
而谢君玉和我在谢琅茶室的沙发上将就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我出门上学的时候又看见了那辆小汽车。
我知道谢劲松一定是连夜开车赶过来的。
他骨子里有中式家庭的愚孝,认为家庭的责任都在他这个唯一的儿子肩上。
尽管谭若清偶而流露出不满的神色,他也固执地包揽着谢家大大小小的事,包括谢琅日渐衰败的身体,包括他时而疯癫的妹妹。
我问谢君玉他们会不会送谢淑梅去精神病院?
谢君玉站在四季桂下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不过大概率不会。
一来谢琅死要面子,怕家丑外扬,二来谢劲松就剩这一个妹妹在家了,他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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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谢琅的死要面子也很矛盾。
他不在乎外婆刚去世就迎娶小五十岁的蒋婉青,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骂名,也不在乎大张旗鼓建成一座琢漪记会招来多少閑言碎语。
但他在乎谢淑梅的疯,并认为她的疯癫会让谢家丢人现眼。
虽然谢家的脸早就在街坊四邻口中蕩然无存。
另外我也不知道谢淑梅为什麽会疯,反正从我五岁住进琢漪记开始她就疯了。
没人告诉我缘由,她自己也不说,只会咿咿呀呀的唱戏。
我问过谢君玉,可谢君玉也说不知道,似乎这件事是琢漪记不能提起的一个禁忌。
谢淑梅真的就像聊斋志异和牡丹亭里的女鬼一样神秘。
最终我只能继续求助我的同桌顾亚萍。
说来可笑,我自己的家事一问三不知,却要从旁人口中探知一二。
顾亚萍吃着我给她带的牛奶小饼干,趴在课桌上狐疑道,“你和你哥真的都不知道吗?”
我肯定地摇了摇头。
她终于相信了,“好吧,不知道也不奇怪咯,这种事他们不会告诉小孩。我也是听我奶奶说的,你别跟别人说我讲的哦。”
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我的家丑,我当然不会跟别人讲。
于是顾亚萍跟我说了个大概,她的第一句话就让我震惊异常。
“你家那个园子死过人。”
她神神秘秘的,“不是你外婆哦,我奶奶说你外婆去世之前还死过一个小孩。没满月不让发大丧,也没火化,从后门用小棺材擡出来的。不少人都看见了,然后你二姨就疯掉了。”
“我听她们打牌的时候说,那个小孩是你二姨生的,刚生出来就没了。”
我连续两节数学课两节化学课都沉浸在顾亚萍石破天惊的八卦中。
我从不知道琢漪记发生过的事情,我只知道我还没出世的时候谢淑梅就出事了。
那时琢漪记还不叫琢漪记,只是南石皮巷的一栋连排老院子。
谢琅和外婆相敬如宾,谢劲松夫妇离开家乡在浙江打拼,谢淑兰和陈守明还没相识,谢淑梅依然做着她昆剧院的杜丽娘。
她一生未婚,却有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孩子。
我忽然想起她半夜站在我床前的样子,倏然惊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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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我去了诣然画室,他已经开始让我独立临摹一些作品,今天的作业是董其昌的山水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