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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八十多的瘸腿老头子被一只四十多的鸵鸟训话实在不像样,有损他艺术家的面子。

蒋婉青也不想来,她的生活中心有且只有谢琅一个,我的重要程度可能比不上谢琅养在池子里的两只乌龟。

至于谢淑梅...如果鸵鸟敢说她一句不是,我这位二姨可能会用她唱昆曲的嗓子震翻整个教学楼。

所以从我初一开始,挨老师批这项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叶叔叔身上。

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具体体现在不管挨了多少批,只要走出办公室对我都是一张笑脸。

他不骂我也不打我,就像一个输好既定程序的机器人,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出来一下,然后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我曾经和谢君玉抱怨过没人给我开家长会,叶叔叔就算来了也不多说一句这件事。

谢君玉却跟我说叶叔叔是个成年人,他有他的工作要忙,陶艺店不好做,生活也不容易。

叶叔叔能来给我开家长会,听老师挨批,已经是他对谢琅教导之情的回报。不能要求他真的像我爸爸或是我外公一样对我好。

我躺在他肩上恁恁地说陈守明和谢琅对我也不算好。

谢君玉闷声笑了一下。

他没有反驳这句话,而是保证他会对我好,只是他现在也没有长大,没法作为我的家长出席家长会。

我在办公室门口低着头想着他的笑。

夏天气温很高,背上贴着白瓷砖却很凉,刚才没撕下来的那块死皮终于被撕了下来,露出一块殷红的肉。

“小徵,数学好好抓紧,上了高中不能再玩了。”

机器人挨完骂出来了。

我擡起脸,课间的阳光有点刺眼,一束阳光上缀满了五彩斑斓的斑点。

背着光我看不清光点中央的叶叔叔,但我知道他一定在笑,然后他掏出五块钱放在我的手心,说出那句固定的台词。

“放学后买点零食吃,好好听老师的话。”

叶叔叔回了平江路,我则带着我破烂的数学试卷回了教室。

物化史地政生分班之前我们还是有一点点快乐时光,下午的课表里有两节生物和两节政治可以偷懒。

顾亚萍坐在座位上看见我回来,担心地问我额头疼不疼。

毕竟鸵鸟一巴掌的功力不小,后来还补了一小节粉笔的伤害。

我没什麽感觉,跟她说谢谢,然后把五块钱放进了桌肚里另一只笔袋的夹层,那里已经有很多零零碎碎的钱,是我慢慢攒起来留给一套画笔和画纸的。

我出生的那年有部叫泰坦尼克号的电影在美国上映然后很快风靡全球。

谢淑兰和陈守明在这部电影播放的时候感情正浓,怀着孕都一起去看了首映。

而我却在他们婚姻破裂后的第十一年才看完了这部电影。

和谢君玉一起。

那时我初三毕业,他也只有高一。

我们对什麽是爱都处在雾里看花却好奇不已的年纪。

杰克为露丝画的那幅炭画深深地震撼了我,比最后杰克将生还的希望留给露丝还要震撼。

高压水枪沖洗出画像上戴着项链的女人时,我为死去的杰克流泪,也为沉入大海的爱情流泪。

我那时不理解露丝为什麽在杰克死后选择结婚生子,只是简单粗暴地认为杰克的爱更胜一筹。

他短暂的人生里只有一个露丝,并且用画笔留下了爱人在他眼中永恒的印记。

相较于手机或是相机,画似乎是在时光中留住爱人唯一的途径。

因为画不仅是单纯的成像,他还含有画家倾注其中的感情。

我想画谢君玉,我想把他永远留在我身边,

哪怕我和杰克一样死亡或者老去,也能有东西记录我对他的爱。

所以我需要一盒好的水彩和一叠好的画纸。

下课后我揣着攒下的五十八块五角来到了校门口的文具店,在老板的推销下买了一种老人头牌的画纸和画笔。

回家之前我又跑到隔壁卖杂志的小店,从角落找出了那本我盯了很久的《水彩画入门大全》。

我想我不止要画谢君玉,我还想画他在琢漪记的样子。

画他弹琴,画他看书,画他站在庭院的石桥上喂鱼。

我对画的全部认知来自泰坦尼克号和挂在谢琅书房里的山水仕女。

在认真对比之后,我决定留下彩色的他,尽管那时的我连画笔都没有摸过。

这件事我做的小心翼翼,当我抱着水彩回到房间的时候,谢君玉好奇地凑过来,他问这是什麽?

“你。”

我笑嘻嘻地回答他,然后把装着作业的书包扔在地上,学着谢琅的样子在长案上铺开了画纸。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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