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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里咬着雪糕的木棍儿,冲着镜头笑得坦率明朗,意气风发。厚厚的本册里记录着那段风华岁月,记录着年轻、桀骜,且有为的青年——沈书记。
岑沛安变得平静,紧拧的眉头,浮上淡淡笑意,他小心合上记录册,用掌心在封面擦了又擦。
“我知道沈捷对你做过很多错事,作为外人,我自然没有资格替他道歉,我说这些倒不是想替他开脱,只是希望你心里能好受一点。”
这趟来,桂明灿也深思熟虑过,他说,“忘记一个差不多要四十年吧,也可能四十年也忘不了,我只是想告诉,其实沈捷也不算是个一无是处,滥用职权的烂人,他也有可取之处对不对?”
“他虽然不是好人,但仔细想想也没有那么不堪。”
“如果没有办法忘记那段经历,那我希望将来无论在任何时候,你再次回想起沈捷,都不是只有憎恨和痛苦,也应该掺杂一点美好,哪怕只有一点点。”
岑沛安怀抱手册,垂下眼眸似在思忖。
桂明灿叹息,他完全理解岑沛安的心情,受过的伤害永远无法抹去,原谅又谈何容易。
“我能见见他?”岑沛安抬起头,眼底炙热情感,“我很想他。”
监护室里有仪器响声,明明有短暂间隔,岑沛安却觉得耳膜被击中了一种,伴随着神经的那种疼痛,从耳后血液流窜过全身。
岑沛安刚进门,还没有靠近,只是看见大大小小的仪器间,有张床,而沈捷就躺在上面
眼前的一起好像都白茫茫,雾蒙蒙的,岑沛安忍不住,他就远远站在那里,情绪顷刻崩溃,眼泪汹涌滚落。
岑沛安压抑着哭声,慢慢靠近,他挪到病床前,沈捷双眼紧阖,脸上罩着呼吸机,氧气罩下微乎其微的呼吸。他身上盖着病号服,露出的半个身子,裹缠着白色纱布,隐隐透着血迹,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
护士说沈捷没有醒过,也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
岑沛安趴在床边,口罩里兜着的泪水,沿着他下巴往下流淌,他无措,害怕,克制不住地哭。
时至此刻,他似乎理解了沈捷说的,愧疚远比思念要猛烈,占据整个内心。
“沈捷...”
岑沛安小声叫他的名字,仪器上的检测,岑沛安看不懂,只看着那些峰状波浪不停地跳闪。
他还活着。
可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
岑沛安很小心地去碰他的手,那只安然的手上,指尖都夹着检测仪器,没有多余的手指能握。
“沈捷...你别睡呀...”
在那段掐着倒计时的时间里,岑沛安握住他的手,搁在脸颊上蹭,他贪恋爱人的那点体温,扑在床边泣不成声。
也可能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病床上的人微乎其微地动了下眼皮,他睁不开眼睛,只有唇角牵动一些微小幅度。
似直觉感应,岑沛安抬起头,凑到他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
“沈叔,是我啊,我是岑沛安。”岑沛安蹭干净眼泪,靠他更近,“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
沈捷动了下眼皮。
岑沛安又要哭,可是这样见面的机会太难得了,他舍不得浪费在眼泪上。
他该说些什么,可是张嘴又说不出。
上一次见面还是冬天,到现在,岑沛安才意识到,原来那样漫长的冬季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他和沈捷错过了这么久。
探望时间结束前,沈捷用仅有的意识和力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太久不见自然光,眼前是一片虚,他看不清,仅凭借着潜意识,动了动手指。
岑沛安将他手拢在手心,贴在自己眼睛旁边,让他感受自己的存在。
“沈叔,我在这里,外面还有很多人都在等你,你不要睡,要快点好起来...”
沈捷的手指还是动,他像是有话要说,岑沛安缓缓转动视线,落在他手上,然后慢慢松开一些。
沈捷眼睛又闭上,他食指夹着仪器,坚硬冰冷,在岑沛安眼角轻轻蹭了下,继而张开嘴。
岑沛安屏息,俯下声靠近。
护士来叫岑沛安出去,他站起身,像是失去了支撑身体的脊骨,摇摇欲坠。
他跟在护士身后,垂下脑袋,泪珠大颗掉落,此时此刻,他才像是无药可救的病重患者。
岑沛安瘫坐下去,靠着墙面,他双手掩面,哭得很凶,谁来也问不出原因。
哭声响彻长廊,那样的绝望,让所有人心里都跟着颤。
那间病房、那一天、沈捷的那句话,变成了岑沛安一辈子的梦魇。
他听见沈捷说。
“沛安,别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