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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容升在帐前等了许久,饶是等不出久安,便试探地唤了几声,而待他不得不做主掀了帐门,他那句“时辰不早,连副随该去……”尚未说完,便被倒在地上的久安给惊住了。
容升立刻带了两名军卫跑了进去,扶起久安一看,只见他一张脸都冰凉地青白了。
“快……快!快传军医啊!”容升低吼了一声,接着便试着摇晃了一下久安的身体,张皇喊道:“连副随,连副随,您醒醒啊。”
少顷,军医来了,坐到榻边给久安验身诊脉,查看一番过后,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拧眉道:“这……连副随这……没病啊?”
容升大觉荒唐地质问:“你看连副随这架势,是没病的光景?!”
军医沉思了片刻,笃定地点头道:“脉相虽虚,可连副随确实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话音刚落,帐外又冲进一个人来,林壁堂双眼闪烁灼灼,几个箭步就到了床前,看了一眼久安,原本揪在一起的心霎时疼成了一片,他方才听闻云生所言,便急成了一团火。他强定了口吻,忙问那军医:“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军医甚是为难地看了一眼林壁堂,低声道:“这……连副随这征兆着实玄虚,学生医道浅薄,看不出一丝毛病。”
林壁堂字句切切地说道:“随军皆是国手,如何有浅薄一说,您再仔细看看。”
军医被这么几个人盯着一阵瞧,心中越发没底,“学生实在不知从何看起,连副随周身上下皆是完好,当真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不如……不如请师傅过来。”
那军医口中的“师傅”,便是医帐主事的王军医了,久安的手伤曾就请他调理过。林壁堂这样一听,便对着容升点了头。容升深知这位林公子在霍帅那儿的面子大得很,便不敢耽搁地去请王军医。
而王军医正巧在议帐里给霍骁的左腕施针,帐中有几名将领,都在一旁坐着。
袁峥身在其中,便开口关心了一句:“霍帅这腕伤有一阵子了罢,末将在乾虚关都听说了。”
霍骁颔首,答道:“那达日阿赤举得一双镏金锤,不偏不倚就招呼上来了。”
袁峥闻言,想了想随即说:“达日阿赤,那是呼月涽手下第一将啊。”
霍骁哼了一声,“呼月涽久不露面,只叫这些底下人挡着,不知使得什么诡计。”
这边正说着,帐外冲进一个容升来,对着帐内一下就跪了下去。
第176章 下下之策
帐中几人看了过去,霍骁先不悦地开了口,“越发没规矩了。”
容升战战兢兢地俯身道:“卑职该死,可实在是事出有因。”
袁峥替霍骁说道:“快快说了,休要啰嗦。”
容升连忙答应了一句“是!”接着,抬头仓促道:“连副随昏迷不醒,请来的军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万般无奈,这才来请王正御的。”
袁峥登时就变了脸色,“昏迷不醒?!”
容升飞快地点头,“卑职今早见连副随迟迟不醒,便逾矩入了帐,这一看可了不得,就见连副随躺在地上不动了!”
霍骁瞥了袁峥一眼,随即收了自己的腕子放到右手捏了捏。王军医一边叠着针包一边恭敬地站了起来,侍立了一侧,只等霍骁吩咐。
霍骁对着王军医挥了挥手,开口道:“你去瞧瞧罢,仔细着。”
王军医得令跨出一步,作揖颔首,“是。”接着,他慈眉善目地转了身,圆脸浮出一个大慈大悲的模样,“这位军爷带路罢。”
容升对着霍骁磕了个头,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带着王军医出了帐。
霍骁看着二人离去,又将目光转向了袁峥。
袁峥的面门略有僵硬,不知是个什么形容,霍骁垂眼思忖着开口道:“今日也无甚要议的,两日后便要出兵了,你们也都回去准备罢。”
一旁的两名将军闻言起身,对着霍骁作揖告辞,快步走了出去。而袁峥却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霍骁打量了他几下,话中有话地问,“怎么不去?”
袁峥侧脸看了过来,神色已是风平浪静,好似一尊不悲不喜的石塑,“袁峥这儿有诸多不解,还想请教霍帅。”
霍骁看着袁峥,末了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便点了点头。
二人谈了足有一个时辰,待将战事上的文章都做足了,袁峥才起了身,朝霍骁告了辞。
袁峥一身正气走出了议帐,一脸的与世无争。他面无表情地顿了片刻,接着往左跨出了一步,慢慢地走了起来,可走着走着,他毫无预料地转了身,脸上黑云骤布,又走了回去,他越走越快,一双拳头握得快木了。
那两名副随见袁峥忽地调头,措手不及地连忙跟了上去,而待他健步如飞地走到久安的帐前时,他又猛地停了下来。身后吭哧吭哧跟着的两名副随也急急地停了下来,差点儿收不住脚。
袁峥挺立了片刻,正准备要进去之时,从边角处跑了一名侍卫,袁峥见了他,便又收回了步子。那侍卫如同一抹黑影一般地匆匆走到袁峥身边,用手遮着嘴,凑到袁峥耳边,低低地说道:“季将军差卑职来给您报信——今夜。”
看来霍骁是打算在今夜送走林佑熙。
袁峥眼中肃然,目视前方,点了点头。那侍卫颔首快步离开。而袁峥直直地注视着帐门,压抑得眉眼暗沉,“你们守着这儿,有动静便回来报信。”
“是,袁将军。”两名副随应声答应。
袁峥又看了一会儿,闭眼转了身,再一睁眼,他看见陆宣停在眼前。
“哟,七爷你怎么在这儿啊?”
袁峥瞪眼反问他,“你呢?”
陆宣越过袁峥,指了指久安的帐子,道:“这不快出征了,我找久安道个别,咱们袁军开的西北旱路,得先行一日啊。”他絮絮叨叨地又说,“当初咱们去东幽口之时,我就没和这小子道别,总以为去去就回……”陆宣一转身,看向袁峥,“末了,一别大半年啊。”
袁峥垂下眼睫,盖住了眼底的颜色,“嗯”了一声。
“怎么,七爷也这么想?”陆宣走回袁峥面前,问道。
袁峥正欲开口之际,帐内飞快地走出一个军医来。
陆宣一眼叼住了他,伸手一拦,“诶,你不是医帐的么?”
那军医被陆宣这么一阻,立刻抱了拳,赔笑道:“见过将军,劳驾将军让个道儿,在下急着去取药箱呢。”
陆宣一听,当即皱眉问道:“药箱?”他探头看了一眼营帐,“怎么,里头有人病了?”
那军医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连副随不知为何,就是不醒,王正御用了好多法子都无用,方才连副随,他连带着气儿都弱下去了。”
陆宣大吃一惊,而身旁也猛地刮了一道强风。陆宣一看,只见是袁峥直奔那营帐去了。
“那那你……你赶紧的罢!”陆宣收了自个儿的手,忙说道。
那军医感恩戴德地离去了,陆宣也飞快地往帐内跑。
袁峥一入帐,便瞧见久安的榻前先是围了一层军卫,再里头则是急的满头大汗的王正御,另一边面若白玉之人,便是林壁堂了。
他大步地走了过去,看着久安除了上裳地躺在那儿,肌肤苍白,犹如个剔透的琉璃人,仿佛肌肤之下并无鲜血。他那一张小脸从上而下地青白了,眼睛嘴唇都紧紧地闭着,细看那胸膛乃是静得吓人。
袁峥瞪大了眼睛,不动了。
那边林壁堂定定地看着久安,心中灌满了风,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他攥紧了五指,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毫无预兆地,久安就成了这个样子,分明昨日相见之时还安然无恙,如何一夜之间就成了这个样子?!
王军医还在替久安诊着脉,那脉相实则已不必再诊,因为一刻弱过一刻,已无脉可诊。床上的久安仿佛分外安静的躺着,并无一丝痛苦,只是一点一滴地没了气息,没了脉动,没了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