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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峥低低地发出声音,“倘若我去,你该欢喜。”
久安双眉微微一蹙,不解地微微朝袁峥侧了脸。
袁峥扭头冲他一抿嘴角,“我说不准,便死在那儿了呢。”
久安一瞪眼睛,呼吸一滞。
“吓着了?”袁峥似乎有些好笑地问。
久安被问住了,答不上来,只好扭回了头,做事要走。
“放心罢,我这样的人,阎罗殿都不敢收我。”袁峥轻松地说道,似乎是安慰。
久安强行稳了稳神,板了脸,这次是一气儿地走出了营帐。他心中微微有些乱,脚上自然也跟着有些乱,亏得定神及时,否则能撞到霍骁的背上去。
霍骁此刻边走边说,似乎正低低地吩咐着肖听雷什么,久安在后头跟着不敢多听,他素来最不缺的便是自知之明,从不因为旁人抬举他,便蹭鼻子上脸。
霍骁似乎早就意识到安久在身后,轻描淡写地止了话,继续走着也并不回头,只是开头道:“袁峥平日里同你们可好?”
久安慌慌张张地一抬头,愣了愣踌躇地问道,“霍帅的意思是?”
霍骁顿了顿,稀松平常地问,“往日你们同属紫禁卫,且竟武同住一宫,袁峥与你们可好?”
久安这才明白过来,思来想去还是打算给袁峥个面子,“袁将军为人……自是好的,与我等也算亲睦。”
霍骁紧接着就道:“那日宴庆倒也瞧得出来。”
瞧得出来?瞧得出什么?!——久安一哆嗦,觉得霍骁这话含糊不清,也不知是实话还是讽刺。脑子忍不住飞快地转,忍不住将那夜前后一细想,末了细想之下,则想得他心头发颤,脸色发白。
而这时,霍骁又说话了,“听闻赵将军在世之时,对袁峥很是倚重,他又出身大族,与你们一处想来总有些孤标。”
久安一听,强笑着答应道:“万事也逃不过霍帅的眼睛。”
霍骁口风不变,似乎压根儿没听见他的奉承,“这倒也寻常。”
这话倒是包容得很,久安转了转眼珠,看来霍骁对袁峥确然有所不同。突然,久安想到初来连云山之时,霍帅最先见的人,也是袁峥。
正想着,霍骁已然快近帅帐了,他脚下不停,将手一挥,“你们也回去歇一歇罢,这一夜随侍,也乏了。”
久安与肖听雷果然停在了原地,对着霍骁一抱拳,“是。”
片刻后,久安抬头望了一眼微动的帐门帘子,自言自语道:“霍帅这是赶着回去见……”
“呃咳咳!”
肖听雷一串咳嗽打断了久安的喃喃自语,久安顷刻恍然大悟地颦眉,连声道:“肖副随,我……我有口无心……我只是随便说说。”
肖听雷一脸责备地叹了口气,“连副随,此事莫要再提了。”
久安不住点头,“是是是,肖副随见谅。”他恳求道,“切莫告诉霍帅!”
肖听雷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连副随日后还望处处留神,霍帅并非嗜杀之辈,可倘若连副随不知轻重,他日纵使有林公子求情,霍帅也是决不留情的。”
久安听得心惊,惶惶然地点了点头。点完头之后,他脑中有一线不明一闪而过,久安期期艾艾道:“林公子说的……可是林壁堂?”
肖听雷有些荒唐地看着他,“林公子与连副随是至交,连在下都知晓,怎么连副随还问这话?”
“啊……肖副随误会了,我只是……”久安鼓起勇气地说道:“只是一直不明白,壁堂何时与霍帅有的交情。”
肖听雷忖度着说道:“林公子包办了殷军上下数万名的军粮,救了我军的燃眉之急,这自然是个情分。”
久安颔首道:“这个我自然明白,只是……在此之前……霍帅与壁堂似乎便相识。”
肖听雷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久安,“连副随难不成不知——在殷都,霍林两家可是世交。”
……林壁堂直起了身体,半张脸被天空的光照出了明晃晃的眉眼,起承转合的轮廓线条里,久安看着他,只觉得他真是好看。“扬州同殷都都乃是天南地北的两处,两家人亦是南辕北辙的两户。要说情分,自是有的,可到了我这辈儿,实在是不剩多少了。”……
“对!我想起来了!”久安醍醐灌顶地说道:“壁堂的曾祖爷爷和小叔叔可不就是在殷都么!”他一拍手,看向肖听雷,“原来那个林便是壁堂家的林啊!”
肖听雷锁眉看着久安,越看越觉得此人有些不靠谱,这种早该分明之事,竟如此后知后觉!
久安似乎也察觉出了肖听雷的眼神,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壁堂甚少提起他在殷都的家人,所以,在下也就……呵呵。”
肖听雷顺着他的话给了个台阶,“原来如此。”
久安微微一笑,理所当然地问道:“那……霍帅想必也认识林佑熙?”
肖听雷的脸色一变,几乎是一瞬就沉了下去,仿佛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安久等一一会儿只见肖听雷并不答话,以为是自己的疏忽,“林佑熙……”久安赶忙解释说道,“是壁堂的小叔叔,只可惜去世得早。”
肖听雷的声音忽地变冷,有些强硬地说道:“这种私事,在下又如何能知晓。”
久安这么一听也觉得甚对,“这倒也是。不过壁堂他小叔叔身居御医殿,霍帅身处建戎宫,想必也是不相熟。”
肖听雷往别处看了看,轻轻地“嗯”了一声。
“英年早逝,真可惜。”久安惋惜了一句。
肖听雷一转身,将手往东面一指,催促道:“怎么也回帐罢。”
久安回过神地答应着,与肖听雷一起走了起来。走着走着,久安又开了口,“肖副随,在下有一事倒是好奇得很。”
肖听雷有些紧张,反问,“何事?”
久安直言道:“按说大殷朝霍帅这个分位的将帅该有两个副随才对,如何在下来之前,只有肖副随一人呢?”
肖听雷缓缓地吸了口气,声音松弛着有了些许沙哑,“此事倒是毋须瞒你。霍帅当初任左将军之时便有两名副随,在下也是从那时起跟着霍帅的。后离开另一人无心犯了军规,便让霍帅除了军籍……”说到这里,肖听雷的眼中有些黯然,“此后又有一人随侍,不过是严王安插的奸细,淳宁二年严王谋逆被斩,那人也跟着被杀了。”
久安且听且行,不一会儿就要与肖听雷分道扬镳了。
告别了肖听雷,久安往自己的帐中去了。
一进帐,久安便看见了林壁堂。自从上回林壁堂被他帐门口的军卫拦在外面之后,他便吩咐下去,往后林壁堂大可进出自己的营帐,不用拦着。
“壁堂?”久安微微一笑。
林壁堂正坐帐中的书案前翻阅一本书,见他进来了,也不起身,只是抬头浅浅一笑,“听说你是一夜未归?”
久安一点头,摸索着一边解身上的甲衣,一边道:“嗯……乾虚关开仗了,霍帅召了好多将军,这不就商议了一晚上。”
林壁堂将书往案上一放,“许多将军,也有袁峥?”
久安动作微微一止,且又继续下去,“他如今是赵……袁军主将,自然有他一个。”
林壁堂似笑非笑地将书本拿起往原位一按,站了起来,“他可欺负你了?”
久安手上一抖,刚解下来的甲衣差点儿从手中滑下去,瞪目一呆。
林壁堂美目一柔,“此人素来气派大,又爱找你的麻烦,他这么一升,可叫你为难了?”
久安勉力一抿嘴,身上也松快了些,“原来……是这个意思。”
林壁堂往前靠了一些,轻轻问道:“不然四宝以为是什么意思?”
久安走出几步将甲衣挂在了屏风上,“他……我……”他随手摆弄了几下,“哦……我们素来也无甚过节,壁堂多想了。”
“无甚过节,他在宴庆之上灌你酒作甚?”林壁堂慢慢地走了出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