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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宣,你切莫操之过急了,总有水到渠成的一日。”他皱眉不禁要问,“何况七爷都不急,你急什么?”
被袁峥死死摁在地上的陆宣,半张脸快埋进地里了,挣扎着发出一点声音,“川西……救命啊……替我求求情……啊……”
季川西见状,倒是出乎意料,“你不是来发火的么?”
陆宣痛苦地呜咽出声,“哎呦……发完火,掀了七爷的被子,这不就看……啊!——”
袁峥面有怒色地加重了手上的气力,而季川西则了然于胸地别过了脸,捂起了耳朵——得罪了七爷,爱莫能助。
就这样,关外最热的时节也悄然过去了。
九月初八,乾虚关传来战报。
乾虚关乃是殷军最难防备的一处关卡,稍不留神,就能让夷军攻进殷军的本营来,是以也是七月初的时节,由孙李两位副帅,带兵坐镇乾虚关。而两月间,乾虚关内外虽也小有干戈,但两方皆是按兵不动,而数日前,夷军主帅呼月涽带着两万亲兵压至了乾虚关。
这着实是一个不妙的消息。
呼月涽其人其事,殷军上下早就传的人人皆知。与他战场交手过的将帅也不再少数,多半是没能回来,好比赵羡。
呼月涽仿佛是一座阎罗殿的凶神,沙场相逢,便是大限。这话殷军上下皆有所风闻,只是不敢说出,生怕长了敌人威风,灭了殷军志气。不过有些话一旦埋在心中的时日久了,还不如说出来痛快,因为那些话容易生根发芽,稍不留神,便成了心魔一桩。
众军在接了战报之后,都有些惶惶不可终日,只能霍骁布局。可待霍帅想出了策略,准备派人送去之时,乾虚关又传来一折战报——两军开打了。
开打就更不得了了!倘若派兵增援,恐怕就得从此生死两茫茫,壮士一去不复还。
殷军两营是日经夜未眠,所有带兵的将领都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议事的帐子甚是宽敞,久安如今在此间也从容了许多,一边立在案前将军报按从早到晚轻重缓急地分叠起来,一边抬头时不时地望向帐中央。
近二十位将军围在了一张详尽的羊皮地图前,烛火大明,照耀得有人怒目圆瞪,有人面有难色。久安竖起耳朵,仔细地边看边听,且手头也并不停歇。
巧妙的一瞬,袁峥与久安冷不防地打了个照面。目光骤然相对,都是愣了一下。
久安如今也有些长进,并不像以前那般慌乱惊吓,淡淡地垂下眼帘,他不动声色地将那目光里的眼色冷落在了一旁。
袁峥沉下了脸,默默地别过了眼。
刘将军照旧还是一副强干的模样,大着嗓门说道:“我说你们一个个,论资排辈,都算军中的老人了,怎么如今遇着个呼月涽就怂了呢?咱们殷军虽没少在他那儿吃亏,可退过一丈没有?可叫那蛮子抢去一块地皮没有?如今这个时候,粮草皆安饿不死人,光着膀子也能上阵。两位副帅带了四万人,与那呼月涽的人马相当,按我的意思啊……”刘将军一挥大手,“把各个关口一防,就和他们硬扛,不信扛不过他们。”
这时徐云熊带头深信不疑地点起头来,没点几下,就有人冒头说话了。
司徒将军冷哼一句,“咱们能扛,呼月涽那厮可愿意扛,他最善猛攻,如今都打起来了,扛?痴人说梦!”
刘将军目光一横,“不扛怎么办,真和那厮打?”他左右环顾了众人,“也就司徒将军没和那蛮子交过手,才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子不怕丢人不妨直说了,就说淳宁七年冬天在靖孛那一场,那么重的一柄枪,刺啦一下就从老子脑袋边儿擦过去了,那呼月涽……嘿!真不是含糊……”刘将军拧巴着脸一晃脑袋,不大愿意接着想了,摇着手直说道,“老子他娘地做了两宿噩梦才算完。”
司徒将军不满地别过脸,道:“刘将军自谦,我等都知道,可不该连带着孙李两位副帅也埋没了。”言下之意就是——谁他娘地都和你一个德行!你不能打,人家也不能打?!
刘将军在说不过别人的时候,往往就只会一招,那便是把头一昂,看着霍骁,扯着嗓门红着脸,“霍帅,末将就这么个意思,您看着办罢!”
霍骁见怪不怪地一颔首,俯身向了前,指住了地图上的一处地方。
众人都定睛望了过去。
“乾虚关素来是我殷军的一处软肋,可往西北一百里便是自摩崖,倘若能先取自摩崖,到时候靖孛地带便能练成一片,殷军便可围了乾虚关。”
众人闻言都茅塞顿开地直点头。
可霍骁仍然眉头紧缩,并不称心,“只是……”
袁峥淡淡地接下去说道:“只是要进自摩崖,难。”
众人略有唏嘘地朝袁峥望了过去。
霍骁说话的时候一般没人敢接,袁峥今日接了,也没人觉得他后生可畏,只觉得他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够谦逊。
霍骁忖度着说道:“难比登天啊。”
众人见霍骁一点头,便对袁峥的话很以为是起来,纷纷开始出谋划策。
帐中再度人声鼎沸,十几二十个大男人,嚷嚷起来倒是很有山摇地动的架势。这阵仗一并摆到了翌日清晨,众人才偃旗息鼓地各回各处。
久安捧着一条新拧的巾帕送到了霍骁的身边,道:“霍帅擦擦脸罢。”
霍骁并不接,一手推开了,只看着还在原地并未离去的袁峥,“你可还有事?”
袁峥与霍骁,隔着一张硕大的羊皮卷子相对,“末将的却有一事想求霍帅成全。”
霍骁沉吟着问道:“何事?”
袁峥绕着铺满地图的桌子走到霍骁面前,单膝跪了下去,“末将自请出兵自摩崖。”
第150章 好奇之心
久安脑子一嗡,诧异地抬眼瞪向袁峥。他听了这半宿,对自摩崖之险难已是心中有数,虽未曾亲临,却也能想出一二,且光是这一而也足够叫人心惊肉跳的了。如今袁峥说出这番话,哪怕在久安看来,都有欠考虑,很有急功近利之嫌。
久安胡思乱想地紧了紧拳头,好在眼下人都走干净了,否则袁峥可是要招惹非议。
帐中也一时寂寥。
霍骁垂眼看了一眼袁峥,却淡声道:“容后再议罢。”
久安小心翼翼地用眼角撩了一眼霍骁的神情,只见竟是一副少见的平和。
“霍帅以为末将不妥?”袁峥沉声问。
霍骁道:“不。”
袁峥抬起头,目光笔直,道:“既如此,末将心意已定,还请霍帅成全。”他顿了顿,“莫非,霍帅心中另有人选。”
霍骁俯下身,伸手将袁峥扶了起来,“出兵自摩崖,饶是凶险,纵是征战多年的老将也未必可行。”他正视了袁峥,“你还年轻,自有你的用武之地。”
袁峥也看着霍骁,冷静道:“袁峥此举,并非好胜出头,而是……”
“如今乾虚关的战局未定,说出兵自摩崖还为时尚早。”
袁峥仍旧说道:“万事总是有备无患得好,自摩崖虽险,到底不是刀山火海,纵使无路可进,袁军上下也能开出一条路来。”
霍骁微微地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心气自是极好的。”
“末将方才那番话,可不止心气如此。”
“本帅知道你不算心浮气躁之辈,来日方长。”霍骁还是那句话,“此事容后再议。”语毕,他便拍了拍袁峥的肩膀,阔步走了出去。
肖听雷见状,冲袁峥颔首作揖也跟了上去。
霍骁人高步阔,且似乎赶着回帅帐,不待久安起步便已然走了出去。久安瞟了一眼袁峥肃穆的神情,默默地也低头抬脚要走。
“你以为我出兵自摩崖……”袁峥侧目去看一旁的久安,“如何?”
久安僵住了身体与步子,黑眼珠不安地动了动,有意冷下语调,“末将如何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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