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这场祸事并没在荠县引起轩然大波,只是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乔静姝也只听说了一个大概,并不知细情,所以给楚离写信时,也只一笔带过了,信上说的最多的就是乔家近来的喜事了。
大乔要出嫁了,这亲事原是年初才定下的,成婚早说也得年底,不过两家都觉得乱世没那么讲究,还是早些把婚事办了妥当,也省得夜长梦多。大乔的婆家姓徐,老家是南省的,祖上三辈都是读书人,也算是清流人家了,只等他们成了婚,便举家迁回南省。一来落叶归根,二来老家有些祖业得守着。最紧要的是江东这地界忒不安生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打起来,还是南省好,又泰平又清净,过日子再适合不过了。乔家二老也是看准了这个好处,才早早就应了婚。原也给她打算了,等大乔在南省落下了,也在那边给她找个女婿,一来姐妹俩也算有个照应,二来也落下个安稳。可偏她是个死心眼的,定是不肯的。乔家二老也只是有那么个想法,她不愿意也不强逼,毕竟傅楚离他们也是中意的。
近些天,乔家上下忙得人仰马翻的,乔静姝也不得空闲,跟着张罗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大多都是买东西,衣服首饰和日常用的。平时不觉得什么,这一操办起来也是顶累人的事。
一眨眼就是月底了,乔家嫁女儿自是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排面十足。宾客门庭若市,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依照旧理,未出阁的女儿不宜见客,但今天来的许多都是乔绍兴的旧交,作为小辈总是要认一认的。
乔傅两家是世交,这样的日子自然不能够缺席。只是让乔静姝惊喜的是楚离也来了,两人整整三年未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但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许多话又说不出口。
好在两人的默契依旧,只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乔静姝先退下了,在房后的路口等着。好一会儿傅楚离才来,他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硬朗了些,不再是稚气未脱的少年了。
两人顺着林荫道边走边聊,正是初夏,绿茵盎然,小路上没有旁人,他们说什么都不用避讳。傅楚离说:小乔,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但你不许说给别人,谁也不能说。
楚人也不行吗?
尤其不能让她知道,她就一个大嘴巴,告诉了她就等于告诉了全家。
乔静姝轻皱了下眉,奇怪道:怎么,也得瞒着伯父伯母吗?
当然得瞒着了,他们知道了还得了,非得把我关起来不可。
乔静姝打趣地笑道:瞧你就这么点出息了,原还以为在外面读了几年洋书长劲儿了呢!
傅楚离笑了笑,而后一脸严肃道:这事我告诉你一个人,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乔静姝心口一热,为他的话感动欢喜,保证道:我跟谁都不说。
傅楚离往前快走了两步,轻声道:其实我回来半个月了,一直在朋友家里。我参加了一个组织,这次回来也是带着任务的。
组织?乔静姝吓的够呛,方才的欢喜都成了惊恐。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又陌生的年轻人,战战兢兢道:楚离,你别吓我
傅楚离赶紧解释,小乔,你别害怕,不是什么恐怖组织,那是一个爱国组织。
爱国组织?
傅楚离点头,道:对,是我在国外时加入的,他们热血沸腾,激情澎湃,立志为破碎的山河贡献自己的力量。现在国家风雨飘摇,正需我辈为之奋斗。我愿意为这项事业抛头颅洒热血,哪怕牺牲性命也不后悔。小乔,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支持我。
乔静姝对他说的这些似懂非懂,但他眼里那抹坚定的光像磁石一样深深地吸引着她,楚离,我知道这是你的理想,我也相信你一定不会做出有辱人格的事情。我能做的很有限,但如果我能做的,我一定去做。
小乔,谢谢你。
楚离,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傅楚离的目光看向远方,徐徐道:目前的形势内忧外患,要想解决外患,就必须解决内忧。只要把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都凝聚在一起就能对抗外侵势力。只是四方割据已久,拧成一股绳很难,所以我们打算先解决江东的问题。眼下江东大大小小的军阀十几个,但势力最大的就是西府段家和东郡罗家,只要能让他们一致对外,其他的军阀就不在话下了。
循序渐进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只是段罗两家不睦已久,要想化干戈为玉帛,怕是困难。
傅楚离叹了一口,道:确实很难,但我始终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闻言,乔静姝怔怔看着傅楚离,楚离,你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更自信,更有斗志了。
两人推心置腹之后,乔静姝对傅楚离的痴迷不增反减,空闲时间就埋在父亲的书房里,专门挑些政治军事的书来看,只是这类的藏书较少,史书倒是多些。她没想别的,就想跟傅楚离之间多点共同话题。她喜欢听傅楚离说政治,说天下大势,说世界格局,尽管这些她都不懂,但傅楚离说起这些时,眼睛就发光发亮,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是她喜欢的样子。傅楚离得了一个知己,也是欢喜,一得空,就会传信儿在老地方等乔静姝。
这天赶上风和日丽,两人在林荫道上一起散步。乔静姝见傅楚离心情不错,便问道:这几天你一点信儿都没有,听楚人说你整天不着家,回来也是愁眉苦脸的,募捐的成果不理想?
傅楚离欣喜道:前几天确实还在发愁,不过现在都解决了。对了,这还多亏了你的主意呐。
乔静姝受宠若惊道:真的吗?其实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还想着别给你添乱才好,没想到你竟还当回事了。
之前傅楚离一直犯愁募捐的事,学生倒是都很愿意为义士慷慨解囊,但毕竟杯水车薪。县里倒是有些富商,可他们都借生意不好日子难过为由,不肯拿出钱来,即便捐了,也只是略表下心意,数额都很小。所以募捐了数日,成果并不客观。但如果解决不了资金问题,组织后面的一系列运动就都没办法开展。救国救民的第一步就如此困难,傅楚离难免有些灰心,不过他也知道即便寸步难行,也得走下去。他也想了不少办法,但都不怎么理想。那天他也是憋了一肚子苦水,没处发泄,就跟乔静姝不吐不快,把募捐的事情说了。乔静姝回家取了自己的私房钱和首饰都给了他,也算为他的募捐添砖加瓦了。他心里一片感动,尽管这些还远远不够,但这份心意却是千金难买的。乔静姝还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县里的商户们确实因为洋行的介入生意大不如前,不过如果组织能让他们的生意好起来,出些钱商户们也是乐意的。组织可以跟商户们打个协议,每卖出多少货物提多少点,卖的越多,提点就越多,这些提点都算是募捐。商户们一边赚到了钱一边还做了善事,自然是愿意的。至于如何让商户的货物卖出去,组织里有金融行业的高材生,他们可以指点一二,而且他们都是留过洋的,对洋货了如指掌,只要稍加策划,定是有办法解决这些商户的问题。
起初,傅楚离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但没想到开展起来还挺顺利的,现在组织和商户们双赢,他也被记了头功,自然是欣喜了。
这回我真是要谢谢你,不光是替我自己,也替组织谢谢你。
乔静姝难为情地低下了头,轻声道:我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不然你以为呢?
能帮到你就好,我还一直担心乔静姝话说到一半,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傅楚离也没在意,他还沉浸在募捐成功的喜悦当中,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现在有了资金,下一步就是辅佐一个军阀。其实组织已经有目标了,只是还在观望,他就是盘踞玉驼岭的段砺之。他的实力虽然不算最强的,但能攻下玉驼岭,打下砀阳,确实了不起。玉驼岭和砀阳都是很重要的战略要地,一个位于交通枢纽的中心,一个是与A国的边界。而且我听说他和西府段家关系非比寻常,如此一来,有了西府段家的支持,也省去了中间许多麻烦,先收复势力较小的军阀,再与东郡结盟一致对外,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这个人我也听说过,不过乔静姝对段砺之的有限了解,都是那些不入流的桃色新闻,所以她对这个人的印象并不好,但又不能以点概面就否定了他的实力。所以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换了话,不过你这些都是听来的,总得先见一下真人仔细了解一番才作数。毕竟有时候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你连他的面也没见过呢。也保不齐就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提不起来的阿斗呢,那你不是白白花了一番心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