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然在此地拥有大片土地,除却草场必用的平地,山头也存下不少。先去了三个山头试点,成了之后再扩开。以签活契的方式签下无地可种的民众,届时由经验丰富的药农带着,再以燎原之势展开。
框架架好,后事不必徐皎然亲力亲为,谢芝平一人便能处理。
一晃儿迈入深秋,天气渐凉,草木一夕之间由青转枯黄。徐皎然立在瞭望塔上,眉目深锁,谢芝平落后一步,正与她说着什么。
日子有了盼头,东一城的百姓难得露出了美滋滋的笑脸。
谢芝平近来雄心万丈,走路都带风。
日夜操持城中庶务,虽忙碌,却也乐在其中。如今日日过得充实,谢芝平心中对徐皎然隐隐的怨恨也消除了。有些事,游离其外,自然不知其中趣味。如今看到在他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他心中欢喜非常。
过几日徐皎然便动身要回闵州,谢芝平是特来赶来,与她商议流民涌入东一城之事。
诚如徐皎然早前预料,医馆落成之后可能会有人口流动。
这才三个月,邻城就有不少为看病举家迁往东一城了。如今粗粗一算,不下百人。这本是好事,在这年头人多好办事,人越多越繁荣。只是这些人进了东一城,无地可种,自然要抢了本地人的饭碗。
一来徐府的药山统共才三个,二来这个季节也并非种植的最佳时机,雇佣的名额本身就更少。本地百姓才过了个好年,哪能容许被外地人抢了馅饼。
这般一争抢,城内就有些不安宁。
这些琐事谢芝平能处理,此番前来,是想问清楚徐家来年会增加几个山头,他好做安排。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处理不好却也有些麻烦。两人就此事谈过之后,徐皎然给了明白话,谢芝平终于放了心。
又等了几日,新马驹终于送到了。
因着这算马场的二次投入,钱师傅王师傅生怕再出纰漏,惹主家震怒。马匹送来,两人特意一匹一匹地亲自挑选。这般仔细购置了三百匹小马驹,马场才又热闹去起来。
东一城的事宜,告一段落。
徐皎然这些年在南方呆惯了,多少对闵州有些情分。每年不管多忙,临近年关是必然要赶回闵州的。眼看着要进入十一月,路上不赶的话要走上一个半月。便决定不日启程,这里的事情暂时交到长风手中。
宋玠明年二月会试,也要启程北上。
此番徐皎然一走,他也不多留,与徐皎然一行人一起启程走。
宋小妹这些时日总算缓过来,就是性子沉寂了许多,不大爱说话。徐皎然见小姑娘爱跟着她,念着宋玠不方便照顾小姑娘也没撵人,便将小姑娘带在身边。
回闵州,宋小妹一并走。
阿尔列凌云几个少年,徐皎然没特意安排,元玉做了主,也一并捎带走。
在她看来,几个少年是自家主子的房内人,虽还没受用,但名分一早就定下来了。元玉心里从来没什么确切的男女之分。男人能做的事,她们主子一样也能。反正她的心里,自家主子做什么都对。
一行人到达闵州,已经腊月中旬了。
闵州大雪。
鹅毛大的雪纷纷扬扬,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冷冽的寒风吹得路上行人行走困难,南方的雪不似北方干躁,雪落地上也是松软晶莹。到处银装素裹,脚踩下去咯吱咯吱的轻响。
徐皎然先下了马车,才一回头,赵瑾玉从马车上跳下来。
纯白的狐裘裹着,俊眉修目,唇红似血,容色如画。见徐皎然看过来,他浅浅一抬眉,狭长的美目幽幽静静,竟貌美如斯。徐皎然嘶了一声,有些头疼。这小姑娘长得太好了,往后的日子不会消停。
赵瑾玉这大半年跟张师傅学武,风雨无阻,身子骨肉眼可见地强壮起来。便是狐裘遮着也掩不住他的身段,像个男人似得,丝毫不见往日纤细。人好像也抽条了,看着越发的高挑。
徐皎然平常不曾注意,这回一看,猛然惊觉小姑娘这身高怕是不好嫁人了。
才十四岁,竟比一般男子都高!
徐皎然皱了皱眉,走过去,小姑娘比她高半个头。
赵瑾玉俯视着他的便宜姐姐:??
无事徐皎然扶了扶额,她已然在女子中生得颇为高挑。不用想了,小姑娘这幅身板,往后你莫要再练武了。
为何?
你进府再说。
不过最终也没能说服赵瑾玉。他尝到甜头,正准备哪日去打造一把镶嵌刀刃的长鞭,怎么也不会放弃的。徐皎然劝过了无用就不再劝。这念头不过一瞬,她素来认为女子不必为了取悦谁改变喜好。
腊月二十这日,张大海上门,徐皎然转头将这事儿抛去脑后。左右小姑娘除了身子魁梧了些,相貌足够了。若将来当真亲事为难,她且为她招了赘便是。
再有十日便是除夕,徐皎然携了重礼去看望闵州太守。
闵州这边的生意,从赵老爹起,便一直多亏太守方孟韦的照拂。逢年过节赵家必会上门,赵老爹去世,徐皎然今年是头一回上门。
出门这日,大雪还在下,又刮起了寒风。
天儿实在冷了,路上又滑,街区两边的店家都关门了。
大过年的不做生意,都在家猫冬。路上没什么人,全是雪,白的晃眼。这时候撞了人可就不美了,车夫将车子赶得极慢。偶尔一个缩头耷脑的行人匆匆走过,一路上还算安逸。
车夫架着马车,穿过小样胡同,转头往南城驶去。
闵州这地儿素来是东富南贵,东边住着富贵人家,南边则住着有功名的人家。转过这个岔路口,再往左边走一刻钟路,便是方府。
将将好到了人迹罕至的小路,车夫才一扬鞭,撞到了一个人。
好在风雪迷得人睁不开眼,车夫驾车速度慢,没将人撞出个好歹。车夫慌慌张张勒住了马,底下摔倒那人就破口大骂起来。
瞎了你的狗眼了,狗奴才,撞着我们家公子!
叫嚷之人一身簇新小夹袄,兔毛的兜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厮。他旁边立着一个高个子的青年,像是摔了一大跤,衣摆上沾了不少雪渣。正抿着嘴由着小厮拍打身上的雪,神色不悦。
那小厮飞快地清理了青年身上的雪渣,转头插着腰冲车夫发怒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叫马车里头的人滚下来给我们公子磕头赔罪!
老余,出了何事儿?
第21章
来自京城的贵客
大雪轻飘飘地落下来,眨眼将车顶覆上一层白。徐府的马车停在路中间,车夫手足无措地立在马车边上,绞尽脑汁地赔罪道歉。可那小厮就是不依不饶,非要主人亲自下来赔罪。
青褐色的厚重帘子掀开露出一张绝美的脸,马车下顿时就是一静。
风夹着雪窜进车厢内,徐皎然身上裹了纯白狐狸皮的大麾,越发显得乌发雪肤,容色倾城。一两片雪渣黏在鬓角,她没注意,只皱着眉看着。叫人恨不能上前,小心地替她拂了去。
到底怎么了?
美人启唇,声音温润而和缓,令人如沐春风。
车夫搓着手,躬身立在车窗边将大致情况交代了。徐皎然顿了顿,将怀中手炉递给元玉便下了马车。
马车下,一身玄衣头束金冠的青年被几个下人簇拥着,身量很长。五官英朗俊美,此时正抿着唇,气势迫人。见她下来也并未开口,只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定定地落在徐皎然的脸上。
徐皎然淡淡瞥了眼,走过去,客气地赔了礼。
车上下来这么个大美人,又这般好声好气的,旁人就是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那张口骂的小厮面上有些讪讪,等着自家主子发话。
青年的目光在徐皎然的脸上流连不去,许久,才开了尊口。
罢了,今日风雪太大,撞了人也是无奈。声调低沉尾音偏上浮,有种又郑重又轻浮的矛盾感,姑娘往后行路可要当心,切莫再撞着人。
徐皎然浅浅笑着:多谢公子宽宥。
她还赶着去方府,简短跟撞了的公子哥赔个礼便表示了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于多耽搁。这人也不纠缠,知礼识趣地便放了行。
马车慢慢走远,兔毛帽的小厮见自家主子还盯着人马车不放,心思就活了。他弓着腰凑过去,小心地问了句:爷可是瞧上那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