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一副吊儿郎当样子的严杉不知犯了什么病,猛地将许程珏扯过来又推向墙角,一点余力没留。许程珏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后背磕在粗糙的栏杆上,我知道那栏杆,上面有层糙木头渣子,表面还带刺,要不是许程珏穿了身厚大衣,铁定要被这栏杆划出血印子。
严杉丝毫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威胁他:要么今天就还我,要么就不要还。
许程珏被甩在栏杆上一动不动,隔了很久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疲惫到极点的样子,捂住额头说:我还和你上床,到我把钱还完为止,可以吗?
严杉看起来气到极点,毫无章法地拿鞋底捻脚底下的烟头,末了才从嘴里不甘心地吐出一句:行吧,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第12章
我的视野中央只有一颗泛着光的鼻钉,我用半瞎的眼睛紧紧盯着这粒光源,心想,人类开那么多门课,却忘记把爱的教育列进必修课,我眼前这两个人显然都不懂爱,许程珏心里没有爱,而严杉不会爱人,他们永远走不到一起,这就是我作为一个畜生最低劣的观察。
严杉陪许程珏在村子里呆了好几天,白天他强迫许程珏带他参观克拉玛依,高中时的许程珏似乎给他描述过很多新疆美景,严杉顾不得许程珏要忙村长的丧事,毫无眼力见地逼迫他带自己看雪山和雅丹地貌。到了晚上,他就拉着许程珏在他自家盖的小破楼里做/爱,无所不用其极地折腾他。
如果我从前那些梦是真的,严杉以前应该是个阴郁且遭遇过霸凌的男孩,可他现在竟像个征伐者一样挥舞鞭子,一下下抽打在许程珏身上。我猜他这样做不仅因为他是个不大正常的人,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是许程珏的金主,金主象征权力,这世上没有放着权力不用的人,而严杉也只是个普通男人罢了。
村长头七那天晚上,许程珏带着一身刚烧完纸钱的烟灰味,刚一回来就被严杉压在自己床上。严杉玩弄他很有一套,普通男人最不能接受什么严杉就要做什么,我猜他是在报复许程珏当年对他毫不留情的拒绝。他今天拿出一支按摩棒塞在许程珏后面,那按摩棒是粉色的,许程珏最讨厌的颜色,严杉八成是故意的,他大概还知道许程珏最听不得肉麻话,于是故意贴在他耳边叫他宝贝。许程珏抖着身子,但不拒绝。都说程序员是最有秩序感的工种之一,我看着这个样子的许程珏才明白这话的含义,许程珏收钱办事,相当于兼职,老板做什么他一下都不会反抗,百分百劳模。
严杉用这根花里胡哨的假屌玩了他半天,还觉得不够味儿,于是又从旁边床头柜上拿起自己手机,卡着许程珏的脸逼他仰头,兴趣盎然地拍了快上百张才收起手机,取了那根按摩棒,揪着许程珏的头发,把自己的东西直直插到底。
如果死人的亡魂真能在头七这天回家,村长那老秃驴看到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儿子在自家卧室被另一个长发男人压着玩弄,大概会吓得连滚带爬栽回棺材。
两个人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外面是漫天飞雪,里面是汗渍渍两具交缠的身体,严杉折腾够了才后知后觉生出些许温情,他在黑暗中搂着光溜溜的许程珏,紧盯被暴风拍打得剧烈摇晃的窗框,忽然说:我们不要回去了,在这里一辈子吧。
我猜许程珏有一秒是动心的,我知道他并不喜欢大城市,甚至恨它们,可走出去的人就再也回不来,所以许程珏摇摇头,说:要工作,要挣钱,我还欠着你钱。
我想也是,他一个名牌大学计算机系的人,怎么可能屈尊于小小的克拉玛依呢?许程珏是聪明人,小地方留不住聪明人。
许程珏走的那天,克拉玛依依然下着暴雪。他把自己的身体装进厚厚的灰色羽绒服中,特意拎着一桶饲料和一桶水来马厩给我喂食。严杉被他支到村口,一个人靠着树,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根烟,吧嗒吧嗒点火抽起来。
许程珏吃力地拎着两个大桶,把它们放在地上。他今天难得没有对我发脾气,走过来温顺地替我梳理好额前的鬃毛,对我说:003,我走了以后你要听小姑的话,不要像顶我一样顶小姑,小姑是女人,被顶了的话非要宰了你做年夜饭不可。
我悲哀地嘶叫两声,希望能留住他。
可许程珏听不懂我的意思,他给我解开固定着木钉的绳子,把饲料哗啦啦倒石槽里,招呼我过去吃饭。
忽然,他似乎想到什么,急匆匆地兀自走出去,再回来时他手里拿了把开过刃的银刀,扔到我旁边的干草堆上,又抱了两捆干草扎掩在上面。
许程珏转过头,认真地跟我说:这是爸的收藏,挺值钱的,我怕走了以后他们糟蹋好东西,就放你这里藏着,你要看好了。
他摸摸我的脑袋继续说:你以后就是我唯一的家人了,等明年过年回来,我给你带几件高级衣服避寒。
我点点马头,看着许程珏往外走,走进暴风雪里。
我拦不住他,更留不住他,只能满怀期待地等待下一年过年,可是许程珏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13章
许程珏走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梦到他。他找到了新工作,比之前工作的互联网大厂稍次些,但待遇很好,职位也比原先高。他又开始日复一日地趴在电脑前,被屏幕中大片大片眼花缭乱的字符吞噬,仿佛全部生活重心都在这里。他为了尽快还清严杉的那二十三万,竟然偷偷在外面接私活,给一个外包团队写代码,每月能额外多赚不少。
我在梦里旁观一切,觉得不值得,许程珏这是在拿命赚钱,我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他在凌晨三四点依然对着电脑屏幕,双手哆嗦着敲打键盘,打着打着猛然站起来捂住嘴巴,快步冲向卫生间干呕。一阵毫无美感的呕吐声过后是哗哗的水流声,我站在旁边,对许程珏无声地说:回来吧,快回来吧。
梦里的许程珏不知是在回答我还是自言自语,吐完以后他洗了把脸,把两颊皮肤搓/揉得泛红,呆滞地望着镜子里那张消瘦凹陷的面孔,说:很快就还完了,再忍忍,还完再攒十几万我就辞职回家,在中学门口开个小卖部或者奶茶店,然后养一条狗。
我本该开心得蹬蹬蹄子,但不知为什么,一股没由来的心悸像飓风一样在我体内不断翻腾,把我的心肝肺搅得七零八落,怎么也说不出高兴的话。
有一天晚上我梦到许程珏哭了。他那时刚做完一项工作,凌晨三点。许程珏把笔记本合上,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夜景。他住在杨浦区,周围全是老旧的居民楼,丝毫没有金融区灯火通明的景象,有的只是一片漆黑,整座城市像被泼了满满一盆墨一样,连缝隙里的月亮都苟延残喘地发着一丁点细微的光亮。偶尔几艘军舰似疾行的出租车在大道上飞驰,小区里有和他一样的异乡同命人刚加完班,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回狭小的出租屋。许程珏看着看着,忽然趴在桌子上哭起来,我第一次听到许程珏嚎啕大哭,褪成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撕扯着咽喉挤出一阵撕裂的哭喊:我想回家!我想家了
我想安慰他,但梦里的我是透明的,只能心痛又无措地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还有一次我梦到严杉,他还是老样子,吊儿郎当的二世祖,一头飘逸的齐肩卷发,一侧掖在耳后,正好凸显他那一溜比太阳还闪的耳钉鼻钉,一身从烟灰缸和香水罐子中捞出来的味道,混在一起叫人头晕目眩。他借着许程珏欠他钱的由头,时不时就要造访许程珏刚租来没多久的一居室,并乐于亲自动手把它改造成一个淫窟。跟他一起造访的还有一箱子情趣用品,以及严杉那根不老实的屌,他那根屌和他本人长相完全不匹配,他有点女人相,但骨骼还算凌厉分明,不似青春期那会儿被人当作女生,可他下面那根东西倒是长得威武雄壮,没几下就能把许程珏捅得飘飘欲仙。
严杉不知抽了什么疯,不爱在自家宽阔舒适的卧室做,非要跑来许程珏这小破地方和他挤,还偏偏对越破烂的地方越情有独钟。他总在高/潮后搂着许程珏,环住他整个身体,全然忘记刚刚自己如何施暴,假惺惺又含情脉脉地说:你们家那地方景色真美,我们要能在那里生活一辈子就好了。
每当他说起这句话时,许程珏面上总会露出些松动,我猜他可能在想:两个人开间小卖铺或者奶茶店似乎比一个人更好,即使严杉是那么恶劣。
这就是我恨严杉的原因,他把许程珏彻底改变了,哪怕许程珏依然喜欢女生,却还是在潜意识中把严杉规划进自己的未来里。
关于许程珏的梦在某天戛然而止。
最后一夜,我又梦到那片火红的天,如翻滚的岩浆在天空上方翻腾,我仰起头观察天空,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四周传来源源不断地尖叫声。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