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有一个是敖飞建的真兄弟,在他快要把他踩死在地上的时候,动手给了他一酒瓶。
他这才知道装满酒的玻璃瓶没那么好砸碎,咚的一声闷响,感觉不到疼痛,他就在陡然模糊的视线中失去平衡。
直到他倒下,这群一早就准备好工具的年轻打手才重新恢复胆量,掏出书包里装着的钢棍一拥而上。
只可惜书包不够长,买的是网上的三无便宜货,那种一甩出来就收不回去的空心棍,并不能像页面上宣传的那样把砖头打碎,最多是打在骨头上,声音听起来有些怪。
迟越当时并不觉得疼,只觉得耳边像掀起了一场海啸,被袭来的动荡所淹没。
掌心里湿漉漉的,他分不清是血还是酒,只是在身体反射性的痉挛中抓起一把玻璃碎末,在转动的霓虹灯下,玻璃四散,在视线里闪闪发光。
然后扳倒最靠近他的人的腿,拽着他手里的甩棍,撑着满地的玻璃渣站起来。
他的视线已经很模糊,起了一层雾,像中式恐怖游戏的画面,隔着猪肝红色的毛玻璃望着面前的人,都只有一绺一绺深色的轮廓,像鬼影。
迟越不记得自己站起来多少次,只知道耳边的嗡鸣声越来越响,最后眨眼时,睫毛湿黏得快要抬不起来。
直到所有鬼影都倒下,他才丢下手里已经变形的钢棍,身体在尖锐地耳鸣中不稳地晃动着,像是小时候第一次坐飞机,被封进密不透风的白膜中,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但剩下的人都听见了,这个满身割伤的、疯子一样的人,用他沙哑的声音开口警告:这是最后一次,谁再敢出现在她面前,我就杀了他。
温降自从在校门口跟他分开就一直悬着一颗心,安全到家后给他发了条微信,却一直没收到他的回复,胡乱洗了个澡后,也没心思做课外题了,把一楼客厅的灯全都打开,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等他。
晚自习九点下课,本来就已经很晚了,紧绷的神经和忙碌一天后席卷而上的困意交战着,温降某一刻感觉到自己在沙发上踩空,猛地从半梦半醒中惊醒,一看时间,他已经出去两个多小时了,一条消息也没回。
抬手揉了揉额头后,她坐起身拨通他的电话,机械的嘟声在深夜被无限拉长,最后回给她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
之后又连着给他打了两通,那头还是无人回应。
温降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视线落在拨号键盘上,甚至在犹豫要不要报警。
好在下一秒,门口的栅栏传来推开的响动,她来不及思考,飞快从沙发上起身,光着脚跑去开门。
迟越回家之前洗了脸,眼下看到她开门出来,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勉强支撑到这里的后背才一下子松垮,俯身抱住她。
可即便洗了脸,伤口没止住血,殷红的血丝顺着被泡得发白的裂口淌下来,温降才看了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喉咙梗得快要喘不过气。
谁知道下一秒,他就脱力地整个倒了下来,赶忙张开手臂接住他。
迟越的胸口撞上她,吃痛地□□了声。
呼吸间满是冲鼻的酒精味,温降抬手在他背上搂了搂,才发现并不是因为他喝了酒,而是那件黑色衬衫已经完全湿透了,像是从酒里捞出来的。
这头迟越只是皱紧眉心,低头埋进她的颈窝,忍着胸口快要裂开的疼痛抱紧她。
黑暗的前庭只有疏落的风,夏末的蝉鸣将要绝迹,风拂过光裸的手臂,竟会让人觉得有点冷。
但迟越的手臂越收越紧,温降快要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只能咬紧下唇,抬手轻拍他的背,安慰他没事了,已经到家了,掌心很快被他的衬衫晕湿。
直到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耳边的呼吸逐渐平复下去,才悄然松开手,费劲地扶着他进门。
院子里的灯光太暗,温降先是注意到自己的睡裙,竟然在刚才的拥抱中染上了水红色,再转头一看,总算在灯光下看清他现在的样子。
嘴角破了,脸颊不知道被什么划出了好几道血痕,小臂和手掌也被割得乱七八糟,有些伤口太深,还没完全结痂,正在不断往外渗血,沿着他僵硬的指尖滴落在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
但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他额角的那道伤口,鲜血已经和头发缠结成一块黑洞洞的伤口,鲜血沿着耳廓和侧颈淌下来,一直没入黑色衬衫的领口,刚才她身上沾上的红色,应该就是他被酒液稀释了的血。
几个小时前他是一个人走的,温降当时就注意到那群混混人多势众,大概有十多个。
而他现在这幅样子,除了被那一帮人毒打之外,她想不出别的可能。
而迟越明明是被指甲挠一下都会肿起来的那种人,一米八四的个子只有一百二十多斤,完全不是会打架的人,怎么可以伤成这样。
温降的眼泪在看清他的第一眼便夺眶而出,张了张口,已经完全慌了神,竟然想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探探他的体温。
迟越此时的呼吸已经轻得快要听不见,在刺眼的灯光中紧闭着眼睛,青色的血管从太阳穴延伸到眼尾,唇色惨白,满头细密的冷汗。
温降的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流,想用肩膀架起他,一边开口:迟越、迟越,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清瘦的骨架在这种时候却沉得像一块铁,压在她肩上动弹不得。
温降一瞬间竟然想到他可能会死,小时候听村里人说,人死之后就会变得很沉,因为四肢都僵了。
她不受控地啜泣出声,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这样扶着他一直走到小区门口,在深夜十二点等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出租车,万一来不及怎么办。
只能在慌乱中低头去找他的手机,用力抹了一把眼泪才能勉强看清上面的紧急拨号键。
120很快接通,温降忍着哽咽报出地址,又说明了迟越身上最主要的伤口,才在接线员的安慰中稳定住情绪。
等到电话挂断,她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脸颊上一抹冰冷的湿意。
迟越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眸光黯黯的,被浓重的翳似的睫毛遮住了大半,帮她擦掉眼泪后,轻声开口:别哭没事的。
第43章 、降温
次日
麻药的药效退去后, 视线还有些模糊,左上方顽固地悬着一团白色,迟越努力睁开眼睛, 辨认了好久,才意识到那可能是缠在他前额上的绷带, 一面移开视线,总算看清一侧的窗户。
天已经大亮了, 却并不刺眼,仿佛和他隔着温度很低的水流, 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白色。
连指尖都离他很遥远, 他想伸手感受, 苍白的眉心不自觉蹙起,良久后才找到力气,食指微勾,碰上冰凉的输液管。
昨晚的大多数记忆都被打碎,他几乎没办法记清任何一部分,只知道自己最后回到了家,脑海里只剩下温降一边哭一边打电话的样子, 胸口隐隐作疼。
思绪落到这儿,他正在努力寻找这种疼痛的来源,就听病房的门被打开, 虽然隔着一层薄膜, 传来的是温降熟悉的声音:周医生说麻药六点就褪了,八点还没醒就让我叫您过来
我给你检查一下你中间有没有试着喊喊他?对方说着,弯腰取过床头的病历本定睛一看, 摇头失笑, 小姑娘, 这不是醒了吗,看你着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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