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争婚
夜深,敲门声才响,屋内的凤娘便道:「门没栓,进来吧。」
顾经年推门而入,见凤娘正坐在榻上泡脚。
她裙摆掀到了膝盖上方,显出如白玉无瑕的一双小腿,脚趾头在水盆里稍稍动了两下,漾起一点波纹。
顾经年移开目光。
凤娘抿唇一笑,悠悠道:「傍晚蹭到了不该蹭的地方,回来赶紧洗洗。」
若说吃暖居宴时,她在桌子底下的动作有些挑逗与过分亲昵的意味,此时这句话,便淡化了那种轻浮感,显得有些疏远。
假若换作殷誉成遭到凤娘如此对待,必然招架不住,怀疑自己哪里又做错了,上前讨好询问,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顾经年却不吃这套,漫不经心问道:「是吗?」
他显得比凤娘还疏远。
凤娘遂勾了勾手指,问道:「一起吗?」
「什麽?」
「坐,去去乏,水还热。」
水盆中,一对白玉般的脚轻晃两下,趾甲用花汁染成了红色,像是盆里浮着花瓣。
顾经年却看到凤娘眼中的促狭之意,知道自己若真过去了,无非是替她倒洗脚水而已。
「别闹了,说正事吧。」
「把那块方巾拿给我。」
「这个?」
顾经年拿起挂在屏风上的一块手帕,入手便知是蚕丝的,材质很贵,且洁白无瑕。
「你用这个擦脚?」
「我喜欢,你管得着?」
顾经年遂把那手帕递过去。
凤娘美目带笑,瞪了他一眼,嗔道:「背过去。」
顾经年背过身道:「我去过东宫了,没感受到缨摇在附近。」
「你只顾着缨摇,我当时说的分明是黄虎可能被东宫带走了。」
「是吗?」顾经年道,「我也没感觉到黄虎在东宫。」
「可能被带到别处了吧。」
「若是凭纵风之术找,殷氏不少子弟都擅长此道。」
「才不是。」凤娘道:「我近来已探得清楚,伤了落霞的是殷景亘身边一个护卫翡元鹏,此人在旧集市镇出现过。」
「你如何探到的?」
「自然是出卖色相,利用殷誉成打听的。」
「消息可靠?」
「你不吃醋?」
「你要靠他打听消息,还需要出卖色相?不是勾勾手指?」
顾经年终于是说了一句让凤娘满意的话。
她遂笑道:「你转过来。」
顾经年于是转过身,只见凤娘已钻进被窝里,朝他勾了勾手指。
此情此景,这是个颇惹人误会的动作,但顾经年还是附耳过去。
只听凤娘道:「你去,帮我把洗脚水倒了。」
「你还有闲心逗我?」
「我看你也在雍国待得很自在,左拥右抱,恐怕忘了缨摇下落不明丶我嫁人在即。」
「我会找到缨摇,带你们去沃野。」
「信了你的鬼话。」
凤娘又嗔了一句,说是不信,其实还是相信顾经年的。
「走了。」顾经年道,「有确凿的消息再联络。」
他转身出了屋子,找到正蹲在厨房与老黑丶炎二一起吃面的高长竿。
三人正有说有笑,见顾经年过来,高长竿吸溜了面条,忽问道:「你和掌柜会成婚吗?」
「不会。」
「为什麽?」
「知道婚字怎麽写吗?被女人弄昏了头才会成婚。」
顾经年随手拿起一块炭,教高长竿认了一个字,使得这木讷汉子大长见识,佩服得五体投地。
很快,两人消失在了厨房中。
老黑握住一块柴禾,随手将它烧成炭,把地上的「婚」字涂掉,嘴里道:「掌柜的迟早弄昏他的头。」
那边的主屋里,凤娘既得了顾经年会带她去沃野的承诺,正打算安然睡下,忽然又惊坐而起。
她神色凝重,警惕地四下一看,推开窗,招过一只鸟儿。
然而,鸟儿也没看到周围有任何陌生人出现。
偏偏有一道声音还是传入了她耳中。
「你以为你逃到了雍国,北衙就拿你没办法?」
凤娘抬眼看天,向着无人处问道:「你是谁?」
「你很信任顾经年?」
「你到底是谁?」凤娘再次问道。
对方很可能没听到她的声音,自顾自说着,把下一句话又传到了她耳中。
「我不妨告诉你,顾经年是开平司派到雍国来的细作。此事,他可告诉过你?」
凤娘皱了皱眉,招过更多的鸟儿,很快,又将它们放了出去。
然而,小巷周围也是夜深人静。
只有在更远处,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已然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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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经年从高长竿的屋子里推门而出,恰好有两个仆婢就在庭院外打扫,见了他,便执礼问好。
活在这种监视下,顾经年却很坦然。
这种坦然大概是来自于他在瑞国破罐破摔的经历。他有随时掀桌子的勇气,也就不惧于面对各种敌意。
回到主屋,裴念已经换过衣服,正坐在榻上梳头。
顾经年这才想起来,有件事忘了说。
他拿起装着他衣服的包袱,道:「既然搬了新宅,屋子也够,我到侧房去睡。」
裴念瞥了他一眼,道:「外面那麽多眼线。」
「眼线管不了我们睡哪。」
两人已能用秘密语言顺利对话,裴念遂问道:「看来,你与凤娘好上了?不在乎差事了。」
「不是。」
「那是为何?我需要知道理由。」
顾经年最不喜欢裴念的两点,一是凡事刨根问底,二是总把自己当成他的上官。想必裴念也很讨厌他的我行我素丶散漫无纪。
这种针尖对麦芒的时刻,自两人西行以来出现了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过这次,顾经年难得愿意开口对裴念解释两句。
「好吧。」
他语带微微的叹惜,像是终于屈服于裴念的强势。
「每天与你贴着睡,我也很难受。」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
「什麽?」
裴念没听懂,以为是自己语言学得不太好。
顾经年直率道:「因为你,我夜里总是不冷静,但又得冷静下来。裴缉事的刑罚,我难以承受了。」
「你……」
裴念听懂了,但有些懵。
她脸上浮起了一个她从来没有过的表情,错愕丶羞恼,怀疑自己听错了,又确定没听错。
顾经年见她不答,遂更直率地道:「你若没听懂的话,这麽说吧,我……」
「你是在调戏我?」
裴念用一种非常煞风景的语气问道。
「不是。」顾经年摇了摇头。
一问一答间,很快消除了那奇怪的气氛。
然而,顾经年接着又道:「我是在说事实而已,每天和你一个被窝,作为……」
「够了。」裴念制止道:「不必说了。」
「你一向喜欢让我实话实说。」
「故意的?」
裴念感受到被调戏了,冷冷瞪向顾经年。
顾经年礼貌一笑,拿着他的包袱出去了。
但裴念那颗向来如死水一般的心,终于像被砸下了石头,泛起了波澜。
是夜,她还想像平时一般入睡,却发现怎麽也睡不着。
她回想起来,前阵子两人同床共枕时,顾经年有几次转身环抱住她,被她推开了。
其实,当时顾经年的呼吸有些紊乱,她听出来了。
原来他是装作睡着,故意揩油。
脑海深处,那段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重新浮现了出来。
昏暗的开平司牢房,两人纠缠,碰撞,顾经年一口咬了过来……
「裴念?裴念?」
次日,裴念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是在明德堂上走神了。
把她唤醒的是她的同窗好友,小名「照儿」。
「你在想什麽?」照儿小声道,「我还是头次见你这般,出事了?」
「没事。」
「你可瞒不过我。」
裴念遇到一个与自己一样刨根问底的人,也感到吃不消,只好道:「这种事,你帮不上忙。」
「四书五经丶天文地理,我们什麽没聊过?说出来,我替你参详一二也好。」
「真没事。」
「好吧。」
裴念本以为此事就这般过去。
到了次日,她确实心神安宁下来,不再去想那些了,能够专心上课。
但没料到,照儿却是忽然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
「我听说,你与心上人分房睡了。」
「什麽?」
裴念甚是意外,转头看去,对上照儿那双眼,意识到这个姑娘不简单。
照儿笑了笑,道:「我当你是朋友,才与你直说,也不怕你猜出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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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经年今日依旧没有去阅微学堂。
他特意备了一份礼,以还礼为由,去东宫拜会殷誉和,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
甚至殷誉和还派人婉转地提醒他,身为质子,不该在雍京乱晃丶结交权贵,陛下允他到阅微学堂是器重之意,他若不想去,便在家中好好读书。
顾经年想不明白为何殷誉和态度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怀疑或许与缨摇有关。
同时让他头疼的是,殷淑的态度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连着两日登门,绝口不提要助他与凤娘私奔,反而像是对他展开了追求之意。
时近傍晚,两人坐在庭院中,看着远处的仆婢,顾经年道:「监视我这个质子的仆婢,是由东宫安排的吧?」
「你别怕他们,在雍国,东宫可还没一家独大呢。」殷淑又霸道又温柔地应道。
顾经年回想着那日殷誉和离开时最后的情形,问道:「你了解昭王吗?」
「嗯,你若想听,我仔细与你说啊。」
殷淑自然而然就坐到了顾经年身边,身子轻挨着他。
「殷景亘出生前,谁都没想到三伯能生出那麽出色的儿子,那时他还不是太子,在民间倒有些贤名……」
忽然,不远处张小芳的声音响起。
「公子在这里吗?裴姑娘带朋友回来了。」
张小芳大概是见到了殷淑的婢女,想出言提醒顾经年。
但殷淑听裴念要来,反而拉了拉顾经年,故意问道:「她说带谁回来了?」
下一刻,裴念便出现在庭院中。
殷淑并不怕,转头看去,眼神带着宣战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