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居塞城
在绍荆关待了两日之后,屈济之便准备动身离开。
他本就只是行军司马,带来的异人队伍自有其统领,由他亲自领着过来,最主要的自的还是协调他们与顾北溟合作拒敌。
来时大队人马,去时则只有蓼蓼十馀人,其中还包括顾经年三人。
骊兽昂首阔步地走在前方,每次,顾经年膀下的马匹离它近了,它都想转头唻上一口,以示俗物不可与它并行,偏偏被屈济之拦住。
座骑如此傲慢,屈济之没有丝毫架子,一路上与顾经年说着雍国的风土人情,不时指点着天上飞的丶地上钻过的异人介绍几句,详说雍国俗异共存之后的一些轶事。
张小芳不由问道:「凡人弱,异人强,俗异共存,不会出事吗?」
屈济之道:「雍国最多的异人多为举族,来自夷海崇吾之国,身形巨大,貌似猿猴,通体长满花斑,力大无穷,能够毫不费力地举起千斤重物。
只是,举族之人头脑简单。雍国多有田地主,一人拳养数十甚至上百个举族之人,而举族若离了主家的供给,则难以生存,那你认为,他们之间,谁弱?谁强?」
张小芳听得迷糊了,答不上来。
屈济之抚须道:「强与弱,并非只看力量丶武力,而是看生存的本领。
凡人能于中州生存下来,便是中州最强的种族。」
「先生知道的真多。」
顾经年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屈济之这些道理。
据他所知,爬蛭最早就是在雍国出现的,这个号称俗异共存丶不兴炼术的国家,绝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和。
心中这般认为,他却深知自己改变不了这些。因此,还是把话题引到他感兴趣的事情上。
他很想知道,屈济之是否有察觉到韩有信是瑞国细作。
聊了那日军宴上见过的几个人之后,顾经年不动声色地道:「那天,我出去透气,还与韩参军聊了几句,他也是个妙人。」
提到韩有信,屈济之的脸色肃然了几分,感慨道:,「他父亲曾对我有大恩,我早年间曾因上书异人之事,险些被问斩,是韩公救了我。」
顾经年没想到韩有信竟在雍国有如此身世,倒不知是父子两代人都是瑞国细作,还是韩有信是冒充的雍国大臣之子。
又聊了两句,看情况,韩有信往常给人的感觉是个凭藉父辈门荫混日子的人,本事没有,可也不犯错,也许正是因此才一直没有被人识破。
赶路数日,他们抵达了居塞城附近,顾经年特意去了一趟旧集市镇。
这里百年以前曾经是雍丶瑞两国互市的地方,后来因商旅定居的多了,
成了个镇子,后来瑞国建居塞城,把边境向西推了数十里,旧集市镇就不再在边境,如今雍国反攻,此处就成了雍国疆域。
但顾经年到时,镇子已经毁了。
他站在被大火焚毁的废墟之中,闭上眼,努力感受着黄虎与缨摇的气息一开始,他什麽都感觉不到,可他不愿放弃,走过废墟的每个角落。
忽然,一只鸟儿飞过,落在了顾经年的肩上,啄了啄他的衣领。
顾经年意识到这也许是凤娘的鸟,于是小心地抬起手,让它啄自己的手指。
就好像那次在沼泽边,他伸手触摸巨的尸体而看到了它的记忆一般,
这次,他脑海中也隐隐浮现出遥远的丶浅浅的对话声。
「公子没死—我能感觉到—」
那似乎是黄虎的声音,可惜太小声了,顾经年听不清。
可他开始确信,黄虎与缨摇很可能还在雍国,因为彼此之间心血的联结还在,他们既知他还没死,很可能不会抛下他前往沃野。
只是,在哪里呢?
顾经年向肩上的鸟儿看去,却见它扑腾着翅膀,很快就飞走了。
他想追,希望能跟着找到凤娘。
可惜不能马上就点燃火翅,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鸟飞上青天,不见了踪影。
想来,若是身边有顾继祖的老仆火伯那样的人物就好了,随时能助他展翅。
远远的,屈济之坐在骊兽背上,望着顾经年的举动,目光中露出了思索之色。
居塞城。
这是建在雍丶瑞两国边境赫山脉缺口处的一座巨城,城池虽只建了七十馀年,却在两国战事之中起到了极重要的作用,数十年间在此发生了数不清的大战,也死了数不清的名将。
而顾北滨之叛,是居塞城第一次失守,故而瑞国举国震动。
顾经年虽是顾北溟之子,平生却是第一次来居塞城。
他抬头看去,只见城墙全是以漆黑如墨的巨石砌成,高耸入云。
远处的天空中,几个羽人自西边飞来,离居塞城还有数里便缓缓降下。
「在这里,异人飞不起来。」屈济之道。
「为何?」
「建城的石头是黑钕石,在此方天地间形成了强大的压制,异人也好,
飞车也罢,都不能在方圆十里之地飞天,便是箭矢也难在城下往上方射出。」屈济之感慨道:「居塞城之坚固难攻,绝非浪得虚名啊。」
说罢,他看向顾经年,又道:「你还好,但一些藉助天地之力的异人,
在此也发挥不出能力。」
「何谓藉助天地之力?」
「呼风丶唤雨丶引火丶降冰,诸如此类。」
一片乌云飘走,斜阳照出居塞城巨大的阴影,顾经年站在那阴影之中,
想到以顾北溟的自愈能力,守着这居塞城少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怪不得瑞国朝廷一心想把他召回京。
队伍缓缓而行,进了居塞城。
到处都是披着重甲的骁毅军精锐,顾北溟虽不在,可这座重镇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中。主事的是顾北溟魔下最信任的大将之一,吕茂修。
顾经年很早以前曾经见过吕茂修两次,对方很有儒将风范,且对顾北溟忠心耿耿。
以往顾经年没有想过,如今却觉得吕茂修对顾北溟的忠心有些像是黄虎对他。
「屈公!」
「吕将军别来无恙。
?
当吕茂修迎出来时,顾经年有想过,韩有信应该不是让他刺杀吕茂修。
很快
他就听显这之问6
「信王可到了?」
「这两日便会到。」
听着这对话,顾经年便知要刺杀的是何人了。
而吕茂修也已向他看来,点点头,目光欣慰,道:「十一公子,多年未见,如今你已是顾家的顶梁柱了。」
「不敢当。」
顾经年的兄长几乎要死光了,不想当顶梁柱也难。
吕茂修引着众人进了城,先安顿了屈济之,又向顾经年道:丶「有一事,
还请公子莫怪,我想当个和事佬。」
「哦?」
吕茂修遂向魔下亲兵点了点头,不一会儿,那亲兵便带了一人过来。
这人,顾经年确实认得,正是顾继祖那老仆,火伯。
见到顾经年,火伯的眼神里立即就现出了仇恨之色,双手不时紧握又放松,待走得近了,修然抬起手对准了顾经年。
两团火焰从火伯的手掌前冒出,可却比一般的灶火还小些,且很快就熄了,根本没烧到人。
「吕将军,便是这恶徒杀了大公子,快将他拿下!」
面对火伯,吕茂修的态度就傲慢强硬得多,以威严的语气道:「住口!
一介奴仆,岂敢如此称呼主家?」
事实上,顾经年以前几乎没有被当成过主家,现在是顾家家眷都陷在为京了,他这个私生子的地位才提高了许多。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以顾北溟那务实的性情,不会为长子出头。
可笑,顾经年小时候一直认为父亲对长兄的疼爱远超于对他。
「吕将军,此事有证人。」火伯道:「他杀害大公子,少———」
「够了!」吕茂修喝道:「大公子之死必有误会,乃瑞朝迫害所致。顾氏手足情义深重,岂是你这下人敢质疑的,还不跪下?!」
火伯当然不愿跪。
他一辈子忠于顾继祖,亲眼看着主人被顾经年射杀,此仇未报,如何能向仇人下跪。
可另一方面,他是顾家的仆人,一切都是顾北溟的,而吕茂修此刻代表的就是顾北溟的意志,容不得他反抗。
再不愿,他都只能跪。
心中为难到极点,火伯握紧了双拳,皱着眉,打算跪下来。
「算了。」顾经年却是开了口道:(「你跪不跪,对我都没什麽用,你方才说的证人在何处?」
火伯不理会他,目光向吕茂修看去。
吕茂修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跪了,道:「公子问你话。」
火伯既觉松了一口气,目光中却流露出怨恨与轻蔑之色,道:「少夫人便是证人。」
这话一出,顾经年倒是有些讶然,
并非惊讶于证人是苗春娘,而是惊讶于火伯对她的称呼还是「少夫人」
再一想,他意识到,火伯想要证明的也许并不是他与苗春娘通奸,而是他射杀顾继祖,苗春娘也是亲眼所见。
可当时在枯木崖,苗春娘分明也对顾继祖出手了,为何听火伯的语气,
竟是对苗春娘还有几分尊敬之意。
此事不对,但不知是火伯不对,还是苗春娘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