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林是跟着援边团来北联盟的,仍旧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而他也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期待过手头上的工作能再多一些,自己的精神和身体都能再劳累些,这样才能让他短暂忘却病房里仍在昏迷不醒的那个人。
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生活,没什么不同的。他这么告诉自己。
晚八点,吕文林正在给面前的伤者包扎,就听到一声脆亮的小白菜!从病房门口传来,他抬起头,发现声音的来源是久未谋面的周连桥。也就只有这位年轻姑娘会这么叫自己了。
周连桥背着手,步伐轻快地走过来:还真是你啊,我刚经过这边,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吕医生这拿手术刀的手,给人做包扎也这么漂亮。周连桥看了眼那个胳膊负伤的Omega下民,伤处没什么大问题,于是努了努嘴,语气俏皮地跟他说,这可是从南安来援边的医生,你不跟人说声谢谢吗?
Omega下民看着周连桥,颤巍巍地站起来,听话地给吕文林鞠了个躬,认真地说:谢谢您,医生。 然后他转而给周连桥也鞠了个躬:周小姐,也谢谢您。是您给我们
我就不用谢了,周连桥满面春风,打断Omega的感谢,这声谢谢留着给你自己吧,谢谢你自己,熬过去,活下来了。
把伤者送出诊室,吕文林略带惊讶地看着周连桥:周小姐,你怎么
小白菜,这回我可不是专程来看你的,周连桥笑着告诉他,战后损伤的alpha和受难的Omega下民太多了,我是来院里做协调救助工作的。
她看了眼诊室外还在排队的病患,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再打扰人的工作,于是提议:这样吧,等我们都结束工作之后,你去我那儿坐坐好不好?
周连桥并非第一次这么邀请他了。
她见吕文林显得有些为难,又不好开口拒绝,替人做了决定:你这个点还在,今天是值夜班对不对?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早我来接你!
他第二天一早出门时本已忙得快忘了周连桥这一遭,只想回宿舍洗一洗稍作休息再去看陈奥,结果刚走到院门口就见她热情地靠在一辆军用吉普车边向他招手,如此诚心,吕文林实在不能再推诿。
今年的天气热得尤其早,非工作时间的周连桥脱下军装套裙,平日戴的军帽里盘起的长发也半散下来,泛出淡淡的茶色,一件水蓝条纹的衬衫裙衬得人皮肤愈加细嫩白皙,像是把来自夏日的清凉都早早装点到了身上。晨风拂过,蓝色的裙摆如粼粼水面荡漾而起,煞是青春靓丽。
基地内地形复杂,军用车辆较普通车辆开起来需要一定的技术水准,周小姐难得亲自开车,迎着光戴上墨镜,一脚油门踩下去,开起来又快又稳:小白菜,我该说你是大爱无疆,还是因公谋私啊?
我时隔几月,吕文林还是不知该如何单独面对这位爽利的Omega小姐。
不想说就不说,周连桥笑起来,你看看你,苦着这么一张脸,都不好看了。
小白菜,要是陈奥真醒不过来,你不如就跟着我好了?周连桥想,这样说不定也能早点把陈奥从棺材里气活过来。
他会醒来的。吕文林这回倒是没被周连桥的玩笑话给哽得无言,轻声地肯定道。
哎,也对,小魔王嘛,九条命的狐狸,哪能那么容易说走就走呢。
人哪怕是到了奈何桥边上,生魂与肉体相分,但只要命数未尽,还有念想,就能循着那念想,再从鬼门关一步步爬回来。陈奥要是知道他的情郎哪怕是背井离乡、无名无分也要在这里这么痴情地守候着他,估计很快就能从那个鬼门关边上重整旗鼓地挣扎回来了。
也不知开了多久,两旁的道路从狭窄崎岖的山地变得逐渐开阔明亮起来,周连桥忽的踩停在一道高耸的围栏门前,等门禁系统识别完毕,大门打开,重新起步,吕文林昏昏沉沉地从这停顿中抬起头,看到一排整齐的白桦,树干笔直、青葱翠绿。
穿过白桦林,进入环形车道,红顶粉砖带钟楼的大型欧式建筑展现在眼前,环绕着房屋的是宽广清澈的人工湖和碧绿鲜嫩的草坪,湖内养着尚未绽开的芙蓉花,坪上有正在推车修剪整理草皮的佣人,也有牵引着马驹在坪上遛弯的训练员,一眼望去,看不见绿地的尽头。环形交叉路口的中央是一片迷宫花园,花园中央设计了一座外观宏伟、底座浮雕精妙的三层狮形喷泉,喷泉被花丛簇拥,水流自狮嘴中倾泻而出,哗啦啦的水声敲击着池底卵石。
如果不是周连桥提前说明这是她家的宅院的话,吕文林会误以为他是被人带到某个私人艺术馆之类的场所来参观的。
原来这世上的阶级差异竟可达到如此地步。
他糊里糊涂下了车,跟着周连桥走进宅内,室内装潢比之室外要更像一座迷宫,他完全辨不清方向,直到被周连桥摁在一张长桌前坐定。
透过桌前一整面向外的落地窗,可以完美地看见户外草坪,一匹白色的幼马正悠闲地甩着尾巴在一块划定的区域内嚼着嫩草。
周连桥坐到他对面跟他介绍:那是小雪,纯种的蒙古白马,年纪不大,毛色雪白,性情温顺,是马匹中的上上品。
忽然,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不知从何处窜出,跃上吕文林的双腿,隔着衣服用毛绒绒的脑袋和温软的身体在他的肚皮上磨蹭打滚,像是把他当成了个临时的小窝。
吕文林这才看出来这小家伙是周小姐的那只异瞳猫有岁。
‵酒一三酒一疤三五铃‵
都说猫最是高冷怕人,有岁却显得出奇的黏人,周连桥胳膊肘撑在桌上,手托着下巴和她家的猫对视着,笑着哼了一声:喜新厌旧,没良心的小玩意。
有岁没搭理她。
黏人是假的,有岁和她的主人一样机灵,平常指不定多淘气不爱受管教和约束,就只黏自己喜欢的、感兴趣的人。
小白菜你看,连有岁都欢迎你回来呢。
但吕文林的心情并没有因暖融融的有岁到来而显得更为欢快。
哎,看你这么精神不振的,我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
北联盟马上就要周连桥吊人胃口,话开了个头,却又没接下去,把目光移开,叹了口气,算了,还是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这么透露出去了,司令官先生一定会罚我的。
这时有Omega仆从推着餐车过来送上一样样精美的餐食,吕文林不经意间顺着那仆从放盘子的动作往上看了看,Omega清亮的眸子和他短暂相交了一刻,立时流露出惊喜的神情,从喉咙里试图发出些喑哑破碎的音节,吕文林怎么看他怎么觉得眼熟。
他问:周小姐,这位Omega是
小白菜,你不认识了?周连桥笑意盈盈地招呼那个仆从靠近点,云云,不来跟你的救命恩人道声谢吗?
他就是你救过的那个Omega啊。
那条弋江边的暗道上,呻吟着的惨不忍睹的那个Omega。
因为和初见时的差别的确是太大,吕文林没能一眼认出来。
他依旧是一副羸弱动人的模样,但看上去精神状态相当不错,这些日子被养得白净、细嫩、柔软而乖顺,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欢喜。
Omega先是向着吕文林深深鞠了一躬,又大着胆子给周连桥做了个手势,跑去拿了纸笔过来,诚恳地给吕文林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先生,谢谢您那天救了我。
他居然还能写字了。
他怎么会在你这儿的?吕文林的眼里终于又重新有了些神采,表情既惊又喜。
怎么,就准你做好人,不准我发发善心?周连桥摸了摸蹲下写字的Omega细软的头发,像在安抚某种小动物,云云做点心很有一套的,小白菜,你不尝尝吗?她笑着示意吕文林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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