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有迷惘,耳根却烧得火红。
“给我,你去...去洗澡吧。”
他接过陆知齐手里的吸尘器,掌心烫得吓人,脉搏跳得飞快,紧紧抿着唇,气息凌乱,藏不住的心慌意乱,最后小声丢了句:“...我去里面等你。”
陆总裁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他无语地转身,抬手甩给他一套自己的衣服,认真、坚持地让凌屿把脑子赶紧廉价捐了,别挂在脖子上占地方。
“你不是这个意思?”
凌屿迷茫且不信。
“出去。”
两个字,卫生间的门在凌屿面前被甩上,差点撞到高中生的鼻子。凌屿揉了揉鼻尖,尴尬到爆炸,飞也似地跑走。
他久违地又穿上了陆知齐的衬衫。还是熟悉的味道,凌屿闻着总是有些晕眩,又有些上瘾。他甩了甩头,跳上床,却久久睡不着,翻来覆去,煎鱼似的。
他干脆起床,出了客房,却遇见了正在喝酒的陆知齐。
那人也刚洗完澡,穿一件宽松柔软的白色卫衣,手里的酒搁在唇上,倒了一半入喉,见凌屿出来,便一口闷下。
“怎么,认床?”
“没。”凌屿盯着陆知齐手里的酒,辗转几圈,才说,“你晚上是必须要喝酒才能睡着吗?”
“怎么问这个?”
“你没去看过医生?吃药什么的。”
凌屿家里有个酒鬼。
他清楚地知道,酒精是如何一点点蚕食舅舅的身体的。
陆知齐显然不是因为喜欢才喝酒。所以凌屿想着,能少喝还是少喝。
“试过很多办法,不如喝酒好用。”镜片后的眼尾微扬,陆知齐打趣地抬了抬唇角,“听说你是个歌手,卖我一首催眠曲如何?”
“……”
凌屿站着没动。
大抵是‘卖唱’又伤到他的自尊了。
陆知齐也不逼他,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酒。冰块撞着杯壁,陆知齐拿起阔口玻璃杯,刚搁在唇边,身后传来比碎冰更清凉透彻的吟唱,阻了他的动作。
陆知齐醉眼微抬,视线扬去。
少年人正坐在月下,轻轻地摩挲着酒瓶,二指弯成环,用指节一下一下轻轻叩着瓶身,应和着唱词。
凌屿的声音自带凛冽的冷意,可今夜却有些许融化,像是冰山融成的小溪流过嶙峋的鹅卵石,咕咚咕咚,清冽又柔和。恰逢中秋,乐曲与圆月相合,如同缥缈仙音。
一曲毕,清冷的音声还回荡在屋内,陆知齐轻轻鼓了鼓掌。
“我以为你只喜欢摇滚,不喜欢这种软绵绵的歌。不是都说,摇滚人要有态度、要尖锐吗?”
“不是大喊大叫才叫态度。那叫噪音。”凌屿顿了顿,“....妈说过,平和、宽容,就是最尖锐的态度。”
陆知齐看他。
“你想她吗?”
凌屿别开眼,眼瞳里藏着碎光,许久,轻轻地点了点头,嘶哑地说了一个字:“想。”
这是凌屿第一次将自己的童年回忆袒露给一个外人,声音带着袒破血肉的伤痛和温度。
他清了清喉咙,掩饰又生硬地挪开话题:“你回去睡吧。我唱到你睡着了为止。”
陆知齐拿了两块薄毯,一块披在凌屿的肩上,一块搭在自己的膝盖。他的后颈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垂下的黑发细细地扫过眉眼,挡住了平日的冷峻气场,显得家常温柔。
凌屿愣了愣:“这是...”
“睡觉。”
“你可以上床睡。”
“那样,我怕你坐在门外,唱一晚上。”
凌屿愣了愣,红着耳根轻哼:“不可能。我又不傻。”
陆知齐眼尾弯了弯。
凌屿知道,那是陆知齐开心的表现。凌屿也垂了眼睛,嘴角扬了个微小的弧度。
“原来你会笑。”
凌屿抬头,发现陆知齐正微笑着看他。
高中生咳了一声,重又抱臂冷脸:“又不是面瘫。”
陆知齐放松地挪了腰,单臂撑着沙发侧,支着额角,静静地看着凌屿,像是在审视一块被锁起来的珍宝,对其估价。
凌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干什么?看什么?”
“觉得有趣。”陆知齐说,“智商不低,成绩却很差;性格不算恶劣,可是不招人喜欢;声音也挺好听,但既不愿意做乐队主唱、又不愿意主动在人前开口唱歌。真是个矛盾的孩子。”
凌屿抱臂倚窗,轻嘲道:“一无是处,对吧。”
“是吗?你自己也这么认为?”
“……”
“其他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为什么抗拒唱歌。”陆知齐稍微坐正,腰向前倾,“因为凌奇牧?”
“!”
一瞬被戳中心底的秘密,凌屿身体僵了一下。
“你和凌奇牧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凌远峰只关心弟弟。你认为,是因为你唱歌天赋不够好的原因。你想证明给凌远峰看,想得到父亲的爱和关注,可惜越努力、越让他厌恶。”
“你为什么会知道?”
凌屿愕然。
陆知齐睇他一眼,接着说:“你的骄傲让你不甘放下唱歌,可自卑又让你耻于开口。每天这么自我矛盾着,不难过吗?”
“……”
凌屿死死攥着膝盖,咬着下唇,肩膀轻颤。
到底还是个天真的孩子,不忍以最坏的猜测揣度自己的亲生父亲,想尽办法替他开脱。
他宁愿时时责怪自己,也不愿意承认——有些父亲就是天生凉薄。
陆知齐单臂绕过凌屿,替他拉起掉落的薄毯,披在他肩头。
“要记住。你不是谁的作品、也不是谁的影子。你就是你,凌屿。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觉得...”
“什么?”
凌屿蓦地抬头。
少年人用渴求的目光锁着对方。
“我觉得,你挺好的。”
简简单单几个字。
凌屿心脏猛地一悸,眼眶没道理地一热,匍匐在血液里的躁动因子被唤醒,像尖牙利齿的猛兽,在蓬勃的脉搏里撞击撕咬,混着血腥气叫醒了他的自尊和自傲。
陆知齐假装没有看到凌屿红透了的眼眶,轻轻打了个呵欠,声音松弛又喑哑。
“有个人聊天,好像确实容易犯困。不用唱了,你也去睡吧。”
“我...想唱。”
“随你。”
凌屿坐得近了些。
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想要主动靠近谁。
这次,他选了一首英文歌。曲调缓缓,歌词简单,凌屿的发音和咬字却意外地道。他的声音放得更缓,更温柔。低吟浅唱时,如林中自由飞鸟,送给陆知齐一捧月光。
失眠的人沉浸在清冷的月色里,呼吸舒缓,胸膛轻轻起伏,似乎久违地做了好梦,容色沉静。
许久,凌屿才收了声。
他蹑手蹑脚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