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应了一声,埋头调音,然后抱着五个瓶子,跟唱累了的学生低头说了两句,边说,眼神边往陆知齐那边瞟,显然有些不情愿。
举办人倒是兴致很高,推搡着把凌屿拱上了中心。
他把酒瓶放沨下,单手在瓶前潇洒一划,杂乱的瓶子瞬间被理成笔直一排。他的动作帅气又利落,惹得零落几声喝彩。
路人本以为这是个高手,正期待时,却见那人低着头,随手敲了首五声音乐,连嘴都没张开。
瓶子音量太小,加上凌屿的表情十分冷淡,让台下人一阵阵起哄。
“切!不会唱就走!”
“这人还不如刚才那个跑调的!”
凌屿充耳不闻,敲瓶子的他只想赶紧给陆知齐拿点吃的然后离开,在一众喝倒彩的嫌弃声中心无旁骛地敲着。
一曲欢歌,急时如同水帘飞溅、瀑布轰然;慢时如大雨落玉盘,声声似珠脆。节奏急徐分明,曲调悠然,而因为只有五音,古韵十足。
凌屿飞快地敲完一首闲时写下的小曲,收手最后一敲,‘砰’地一声,像重石坠山涧,撞壁回音袅袅不绝,意犹未尽。
他抿着的唇角微微放松,轻呼一口气,想要转身离开时,觉得台下安静地有些过了分。
路人正举着手机拍下了刚才那一首曲子,表情惊愕又新奇,随着一曲毕,才哗啦哗啦地鼓起了掌,喝彩声,不绝于耳。
凌屿这才发现,脚边不远处放了一支不起眼的话筒,将敲瓶子的音量十倍扩了出去。
而话筒边的凳子上,正坐着陆知齐,为他轻轻地鼓着掌。
凌屿怔在原地,而冲上台的几个学生簇拥着他,七嘴八舌地问:“老弟,这曲子你写的吗?”
“……”
“真好听,叫什么?”
“……”
“哈哈,你害什么羞啊!要不要加入我们学校的乐团?”
“……”
凌屿摇了摇头,弯下腰,把地上的酒瓶重新抱了起来,朝陆知齐走去,却被热情的学生拦住,问他可不可以帮他们写点国风的小曲给他们唱。
凌屿挥挥手,说这首曲子给他们了。
学生一愣,大喜过望,问他要多少版权费,两百块钱够不够。
凌屿看着坐在夜影里等待吃饭的陆知齐,仔细地算了算。在场的学生们一瞬紧张起来,以为他要狮子大开口。
结果凌屿指着烧烤摊和那一箱的肉,认真地说:“那些就够。”
第0029章 中秋夜(3)
凌屿烤了整整二十分钟的肉,拿了两个纸质大盘子,装了满满的牛肉羊肉串,肉边缘焦了一圈,滋滋冒着油光,孜然和辣椒浮在油花上,香气扑鼻。
凌屿挥手告别了学生乐队,捧着肉来到了债主的面前,却遭到了陆商人无情地吐槽。
“一首曲子可没这么便宜,贱卖的习惯养不得。”
“你饿了。你不是说过,需求不同,价格不同吗?”
“我的需求,在你这里这么值钱?”
“……”
陆知齐抬眉,凌屿竟然默认了。
半生不熟的少年拉着陆知齐的手腕,把温热的盘子稳稳当当地搁在了他的掌心。
“少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赶紧吃吧。”
“坐下,一起吧。”
“我不饿。”
凌屿下意识地拒绝,想要转身坐远点,却被陆知齐轻轻扯住了手臂。
“以后,就算是搪塞,也不准随口扯谎。”
“...知道了。”
凌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盘膝坐在陆知齐对面,拿起一串油香四溢的烤串,手臂一横,唇齿间便抿了柔软的焦香。
相对凌屿的大开大合,陆知齐吃得文雅多了。不过,吃了却又皱着眉,似乎看上去对这肉质很不满意。
凌屿好奇地问:“你平常都吃什么?”
“牛排,蔬菜。”
似乎又想起了凌远峰一家人吃的西餐,凌屿闷不做声地又大口咬下肉串,小声说:“牛排多难吃。”
陆知齐取出餐巾纸,优雅擦了唇角。
“吃不到一起的人,没办法做朋友。”
“...哼。”
凌屿丢下手里的竹签子,看西装革履的陆知齐端正地坐在路边,有些诡异的不和谐。他轻扯唇角,不认输地回怼:“那我也不想跟穿西装蹲路边撸串的怪人交朋友。”
陆知齐淡淡睨他一眼,凌屿不甘示弱地回望。视线交锋,蹭出吵架的火花,就着烧烤的烟火气,显得甚为和谐。
两人真把那箱肉吃完了。
凌屿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倒在路边,仰头看天。
月亮半隐在云后,不甚圆满。可凌屿现在再看,却觉得比先前皎若玉盘的高冷样子要可爱多了。
原来是肚子饱了,心里暖了,他再没什么不满足的了。凌屿双手盘在脑后,慢慢地闭上了眼,唇角稍微扬起一个极微小的弧度。
陆知齐轻敲他脑壳,叩醒了凌屿预备的好睡。
“就睡这里?”
“有什么问题。”
“我是说,你让我睡这里?”
犯困的凌屿睁眼看了一眼养尊处优的陆商人,心中疑惑未消:“你为什么也无家可归了?你不是很有钱吗?”
“……”
“难道是...”
凌屿脑补了一出豪门恩怨,比如陆知齐也是某人的私生子,为了争夺家产而被逐出家门,后来凭借翻云覆雨手夺回副总裁的位置,只是跟家里断绝了往来云云。
陆知齐瞄他一眼:“想象力太丰富的,要么是天才,要么是精神病。凌屿,你是哪种?”
“...哼。”
凌屿习惯被陆知齐怼了,他抱臂,扬了扬下巴,似乎在问他不回家的真正原因。
陆知齐动作一顿,转头时,却一派云淡风轻,镜片后的一双眸子又藏着打趣:“我怕你一个人不敢睡...”
凌屿立刻抬手捂住他的嘴,红着耳根低吼:“这件事你要说一辈子?!”
陆知齐弯着眼睛笑了。
凌屿怔了怔。
原来,陆知齐真的开心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儿。
还挺好看的。
一阵风吹过,裹着秋夜的清寒。凌屿碰到了陆知齐总是微凉的手背,怕他感冒,想了想,忽然有了灵感。
“对了。你帮我交了三天的住院费,我们可以回医院过夜。一张病床上挤一挤,倒也睡得下。”
“……”
未成年的想法就是足够有创意。
陆知齐起身,扑了扑身上的灰尘,落了少年满头的灰。
凌屿:“?”
陆知齐:“起来。”
凌屿听话站起,被陆知齐塞进了计程车里。他裹着校服,靠着车玻璃安稳地坐下,对陆知齐的行为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仿佛笃信身旁的人不会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