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
等到他再回来时,他的手里正拿着手机,夹在耳边,连连称是,又连连道歉,显得很是谦卑。
凌屿眼前一阵阵地发晕,站不住,半倚靠着门,眼神往窗外瞥,看起来颇有些吊儿郎当的散漫。
蒋进打完电话,把手机摔在桌子上,抱着手臂,嫌恶地看向凌屿,像是在看一坨发霉的烂肉。
“你退学吧。”
“……”
凌屿呼吸一顿。
他抬起眼,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也哑:“真的不是我。如果不信,你大可以报警。警察调查后,你们自然会知道当晚的真相。”
蒋进却摆摆手,说:“真相?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你欺负了秋枫。凌屿,我早就想跟你说,你退学吧,别耽误其他同学。”
凌屿拳头攥得越来越紧,指甲抠得掌心很疼。
“...我耽误谁了?”
蒋进似乎很意外,凌屿会问出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愚蠢问题。
他拖了椅子,坐得离凌屿一步之遥,掰着少年倔强的下颌,逼他低头。
“你的成绩垫底,平常不参与集体活动,班上同学都讨厌你,你感觉不出来吗?”
“你不让我参加集体活动,莫名其妙孤立我,当我不存在一样。蒋老师,最讨厌我的,难道不是你吗?”
面对少年尖锐的怒意,蒋进却几乎要笑了。
“原来你能感觉到啊。我还真以为你迟钝到看不出来呢。”
“...为什么讨厌我?”
凌屿声音渐低,里面有隐隐的颤,少年迷惘又天真,试图给成年人的恶意寻找一个熨帖而合理的解释。
可他得到的,是一声嘲笑和一记白眼。
那是一种混杂着轻蔑、烦躁和厌恶的眼神,凌屿记得,某次,蒋进看到鞋底的狗屎时,也是这种眼神。
“……”
凌屿知道,他不应该再开口了。
再多的自白和解释,都毫无用处,只会让他更加难堪。
蒋进懒得再搭理这个‘问题学生’,他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打印机吞吐之间,一份退学通知书已经跃然纸上。
他捏着‘退学申请书’,神情痛快。
“我帮你写好了,签字就行。”
“我不签。”
“随你。”
蒋进明显没把凌屿当回事,他双脚一蹬,座椅滑回办公桌前,专心备课,把凌屿一个人晾在一边,不理不睬。
这种冷暴力充斥了凌屿的高中生活,他并不陌生,甚至有种麻木的习惯。他抱臂靠窗,神态冷漠,初秋的阳光明媚刺眼,可凌屿的眼底却是暗的。
窗外,一辆高调奢华的名牌车正缓缓地靠近校门口。车里下来的人,身材高大,衣着贵重,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直直地走向教学楼。
凌屿瞳孔猛缩,手指轻颤。他回头,一字一顿地质问道:“你叫凌远峰来了?!”
“我叫家长还要经过你的同意?老实坐着,一会儿,我们就都解脱了。”
“我不见他。”
“不见也得见!翘课出去鬼混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
凌屿再不解释。
他起身就要走,可额头一阵晕眩,昨晚的伤似乎隐隐有复发的迹象。他扶着墙站稳,正被不耐烦的蒋进一掌推倒。
他没有力气,脚下一个趔趄,径直摔在一摞试卷和练习册里。他双手撑着地,努力挣扎了两下,也没能把自己撑起来,却在此刻,正对上门口衣着光鲜的凌远峰。
中年人站在两步外,喜怒难辨。他朝着摔倒的凌屿慢慢走来,朝少年伸出了手。凌屿有些意外,怔怔地看着许久未见的父亲。他的嘴唇微微嗫嚅,似乎想解释剖白一番,可迎接他的,不是父亲的搀扶,不是父亲的信任,而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凌屿,你真给我丢人。”
【作者有话说】
忍一忍忍一忍。
会好的会好的。
第0012章 你也不相信我
凌远峰丢下了几个无情的字眼,跨过了跌倒在地的凌屿,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他转着中指上的装饰戒指,强压着不耐,连墨镜都没摘。
蒋进态度软了许多,显然也是知道凌远峰的身家和地位,换了张恭敬的面皮,将打印好的‘退学申请书’放在了凌远峰的面前。
“凌先生,百忙中请您过来,也是迫不得已。这孩子实在是不服管教,我们...”
“怎么才办好?”凌远峰不耐烦地打断。他草草地看了一眼,在右下角签了自己的名字,龙飞凤舞的,“我不是说过吗,前两年你就该按‘学业困难’给他办退学,而不是硬拖到高三。现在‘观星’刚办完股权过渡,我们正是敏感期,任何丑闻都会导致股价波动。你不知道吗?”
蒋进接过签好字的申请书,脸上有点怔愣。
他虽然想要凌屿赶紧滚出高三五班,可凌远峰的态度实在是出乎他意料。不管怎么说,凌屿都是他的亲生儿子,怎么父子看着跟仇人似的?
蒋进说:“凌屿高一成绩确实也还行,要是他高二高三不经常翘课出去鬼混的话,说不定...”
“不用麻烦蒋老师了。他惹了太多的事,让他赶紧退学。”凌远峰瞥了凌屿一眼,冷冷地说,“到了社会上,他再惹祸,会有人收拾他的。”
未成年人身上最后一层保护壳,被他的父亲亲手剥掉了。
蒋进心情有点复杂,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同情什么的,但总之,他算是甩掉了凌屿这个大麻烦。两人还在商量着如何将恶劣影响降到最低,话题中心人物却早就离开了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他双手插兜,站在窗前,眺望着那台崭新昂贵的轿车。
凌远峰又换了新车。
两年前,他去找凌远峰要医药费的时候,那个人开着另一辆高档车。他们一家三口甜蜜地走进旋转餐厅里,而凌屿,则被凌家的助理拦在外面。
凌屿那时候穿得绝不算狼狈,脱下了半青不熟的校服,特意换上了衬衫皮鞋,合衬得体。但被拦在餐厅外的那一刻,凌屿觉得自己真像个乞丐。
他放下了所谓的自尊,站在餐厅门口,忍受着每一个客人奇异的目光洗礼。
太阳狠毒,晒得他汗流浃背,衬衫微湿。后来,凌远峰终于姗姗迟来。他打开门,站在三步高的台阶上,俯视着他的大儿子,眼神里有意外,有疏离,有戒备,有不耐,就是没有亲情。
凌屿记不得当时凌远峰到底说了什么。他只记得那天阳光太刺眼,餐厅的玻璃门晃得他睁不开眼,而凌奇牧与他擦肩而过时,掩着鼻子,故意地高声喊着‘汗味好重,臭死了’。
而凌远峰没有反驳,随手丢了一张卡,牵着凌奇牧和程榕的手走了。
凌屿毫无廉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