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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杨广同志早就对外公布了。水师走的这一路,叫沧海道,有水军八万人,从人数上,高句丽就能大致判断出,大隋有多少海船。而来护儿的军职,是平壤道行军大总管,这一听也知道,这特么是去打平壤的。对于杨广同志的打明牌,来护儿也很无奈,但是他习惯了。卑奢水师,基本上肯定是要往浿水撤的,那么怎么围杀,就需要在对方撤往浿水的海路上设伏。海上行军,基本不会距离海岸线太远,以防不测,所以来护儿认为,届时应派一百船直扑卑奢水军驻地,然后于沿岸海路设置伏兵,等待往浿水逃窜之敌,能撞上就打,撞不上就赶紧往浿水走。大海茫茫,别说是六十条船,你就是六百条,想要发现也是不容易的,因为小范围之内,海看起来是平的,但是大范围,海面是带弧度的。这就是为什么远处过来的船只,你是先看到桅杆,才能看到船体。因为地球是圆的,但是大隋不知道,认为是海浪形成的海山。来护儿帐下,不少知晓水战之人,也有不少擅于陆路行军的将领。开皇年间第一次远征高句丽,水军总管是周罗睺,这个人是非常厉害的,可惜死了,但是他的儿子们,都懂水战,其中以长子周仲安,次子周仲隐,三子周仲延,最得衣钵,杨铭重用的周仲牟,其实不算厉害。周仲安,眼下在李靖部,但是周仲隐和周仲延,都在来护儿这里。“末将认为,这样打,还不如直接放弃卑奢,直奔浿水,以雷霆之势,一举歼灭其水师主力,”周仲隐道:“虽有被夹击之险,然我大船坚固,殿后之军只要布置多艘楼船,敌军无法破我海阵,可为主力争取时机,待到功成,再回转收拾追敌。”他的意思是,直接干浿水,要是卑奢水师从后面追过来,先挡一挡,等灭了浿水主力,再收拾卑奢水师。周法尚笑道:“其实不妥,敌军想要合兵,而我们也希望他们合兵,方便一举歼灭,我船楼高体大,船速吃亏,若届时敌军一意逃窜,我所不能追,事后再频频袭扰于我,将会不胜其烦。”“就是这个道理,”来护儿笑道:“所以我们打,只能是围,不能腹背受敌,非是敌不过,而是追不上。”周仲隐疑惑道:“那我们为什么要造这么多楼船、艨艟,而不多造一些斗舰、走舸呢?”这你不要问我,这是陛下定的,来护儿看向元弘嗣道:“渔阳公可以答他。”你为什么不答,让我答呢?我能说这是陛下的意思吗?这样一来,那些知晓水战的将领,岂不是会觉得陛下在乱指挥?于是他敷衍道:“决战,自然要用大船,就是这个道理。”你这个道理站不住脚啊,周仲隐还想再问,被自己弟弟在底下踢了一脚,一脸疑惑的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了。杨广之所以下令多造大船,是因为大船看起来威武雄壮,在海上能抗风浪,而且当年的灭陈长江之战,也确实是五牙大舰发挥的作用,所以他觉得,船越大越好。以至于大隋水师,有一个重大缺陷,速度不行。当然了,也不是杨广真的不懂,而是水师的既定战略,就是进平壤与宇文述合兵,船小了,运不了那么多兵。与其说来护儿这支大军,是水军,还不如说是陆军为主,水军为辅。人家来护儿的主要任务,是打平壤,浿水水师不过是开胃菜。历史上,大隋第一次攻打高句丽,来护儿在没有等到援军的情况下,大破浿水水师之后,直接攻打平壤城,而他也确实打进了外城。不过这是人家诱敌深入之计,来护儿之所以敢进,是因为探知高句丽的王师主力在平壤以北的萨水布阵,跟宇文述干上了,所以他认为平壤城是空的。进了外城之后,来护儿麾下大军以为高句丽的士兵都跑了,于是在外城大肆劫掠,结果被人家一点一点给吃掉了。打进城的四万人,最后来护儿只带着六千余人跑了出来,要不是周法尚列阵以待,他也会被屁股后面的追兵给吃掉。等于是周法尚救了他一命,这就是为什么,第二次第三次打高句丽,还是来护儿跟周法尚搭档水军,这哥俩打出默契来了。……洛阳这边,杨广正在准备他的征高句丽诏,由内史省那帮博才多艺、笔下生花的文人主笔,杨广在一旁纠正。像这样的诏书,那是每一个字都需要仔细斟酌的,要给远征高句丽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不能说我看它不爽,所以要打它。因为诏书,不单单给大隋子民看,还要让周边所有国家都看到,必须正大光明,就好像我不打高句丽,我就有罪。“陛下请看这一句如何?”卢楚将虞世南主笔的开头,呈给皇帝。杨广看了一眼后,直接扔掉:“不好。”这已经是他毙掉的第十一次了,内史省这帮人,平时干的就是草拟皇帝诏书,算是最懂皇帝心意,又最会写的一拨人,但是他们今天的表现,没有让杨广满意。虞世南叹息一声,重新执笔,打算再琢磨琢磨。在场的裴矩和薛道衡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这两人现在成精了,杨广把他们叫来,帮着参议,是因为这俩人以前也是干这个的。尤其是薛道衡,杨坚的所有旨意诏书敕令檄文,都是他主笔的,他写这个,是行家中的行家,所以才被杨广大老远从京师召来。但是他今天,没有怎么开口说话,因为他猜到,皇帝自己心里有主意。裴矩当然也猜到了,于是笑道:“陛下不如草写一篇,好让我等知道真髓所在,也好动笔啊。”杨广呵呵笑了笑,来到桌案前,接过卢楚递给的笔,沉吟片刻后,写下了第一句:天地大德,降繁霜于秋令,圣哲至仁,著甲兵于刑典。故知造化之有肃杀,义在无私,帝王之用干戈,盖非获已。要么说杨广这个人,是真有才华,这个人的学问,在华夏历代帝王之中,是绝对排得上号的。这句话意思是天地对生民有恩德,也会在秋天降下寒霜,圣贤仁爱,也要将武备战争之事写到律法里,天地和圣人,对人们都有造化之恩和肃杀之罚,这是无私,帝王动用干戈,也是迫不得已。好了,他这是先给自己开了一个头,意思是我打它,不是我想打它,是我顺应天命,必须打它,这是上天的意思。薛道衡凑过来看完这一句之后,立时便猜到皇帝心里已经有底稿了,因为杨广这句话一气呵成,没有一笔写错,这要不是在底下深思熟虑过,鬼才信呢。因为薛道衡的老本行,就是干这个,什么叫草拟?就是打草稿嘛,经常会出现更改的情况,就没有一蹴而就的时候。“天地有肃杀,帝王也有肃杀,好!陛下这一句有上承天命之意,一字都不必改,”薛道衡真心赞叹道。一个从来没拍过他马屁的人,说出这样一句话,杨广顿时大喜,笑道:“玄卿乃此道巨匠,难道也改不了一个字吗?”薛道衡摇了摇头:“字字珠玑,臣改不了。”裴矩和其他人,也赶忙拍马屁,杨广高兴之下,提笔又来了一句;版泉、丹浦,莫匪龚行,取乱覆昏,咸由顺动。况乎甘野誓师,夏开承大禹之业,商郊问罪,周发成文王之志。永监前载,属当朕躬。这句话的意思是,版泉之战(皇帝和炎帝之战)、丹浦之战(尧长子丹朱与舜之战)都是顺应天意的战争,夏启在甘地讨伐有扈,继承了大禹的事业,商地的郊外问罪纣王,姬发完成了他爹的遗志,借鉴前代记载,这次讨伐高句丽的使命,恰好落在了我的头上,我不去不行。杨广这一句,多为引用古代战争,而且都是正义讨伐非正义,没什么好挑刺的。“陛下不妨一气呵成,届时我等再细阅,看看可有需要更改的地方,”裴矩的意思是,你赶紧写吧,你都有底稿了,磨蹭什么呢?天都黑了,我还要回家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