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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慈恩殿吧。”
容姒忽然开口,叫秋禧的动作一停。
这些时日秋禧一直蒙着容姒的眼,原本容姒以为他只是不想让自己认出他来,但那日容姒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他却依然没有解下容姒眼前的布条,容姒便猜测他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若是宫外陌生的地方,不至于这般小心翼翼,由此可得,容姒从来没有被送出宫外,她一直就在宫中某处。
而宫中能不叫人发觉的藏人之地,除了冷宫,就只有先太后的寝宫,慈恩殿了。
冷宫不比慈恩殿坐北朝南,这个时辰还能晒到阳光,除了慈恩殿已别无他选。
耳后一松,骤然的光亮争先恐后地要挤入容姒眼中,却被秋禧擡手挡住,待容姒渐渐适应了室内的光线,他方移开手。
眼前的八宝喜鹊珐琅镜映出容姒的脸,许久不见天光,她的肤色愈发地白,两颊比往日更瘦削几分,乌漆漆的一双眸,顾盼之间似是也多了些楚楚之意,与以往衆人印象中的昭明公主截然不同。
秋禧看得心下一颤,一时竟忘了移开眼。
容姒却是微微一笑:“替我将腕上的布条也解了吧,再梳个朝云髻,好不好?”
秋禧沉默了会儿,依言替容姒解开束缚,绾好发髻。他的手艺比起香耳来也不遑多让,也不知是什麽时候会的,梳起发髻来又快又好看,末了又将一支玉荷流翠簪插在容姒鬓边。
几乎是他停手的同时,慈恩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不愧是昭明,这时候了,竟还有心思梳妆打扮。”
容姒认真地揉着手腕,她的双手被绑缚久了,一时酸软使不上力,需得细细按捏,闻言也只微微擡了擡眼:“既是要见皇兄,自不能失了礼数。”
秋禧是杜有厓的人,他将她藏在慈恩殿或许是自己的意思,也或许是杜有厓的授意,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成为长久的秘密。
二十三天,已经超出容姒的预料了。
“皇兄这时候过来,是战事不顺麽?”
容夙唇边的弧度一敛,他连假笑都懒得做的时候,整个人便透出股阴冷:“这时候你是不是应该担心,你落在孤的手里会是什麽样的下场?”
容姒看着他近前,微微仰头,却是道:“皇兄错了。”
“什麽?”
“父皇已下诏令废你太子之位,你如今便不能再自称为‘孤’。”
“容姒!”
容夙骤然暴怒,一把掐住容姒的脖子:“你是不是以为,孤当真不会杀了你?”
“是啊。”容夙没有留力,容姒被他掐得面色通红,却还是一字一句道,“难道皇兄此番前来,不是为了拿我来威胁喻良臣麽?”
“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是杜有厓?”
容姒扯了扯嘴角:“皇兄难道不知他是辉月的首领?你与喻良臣耗得越久,他才愈发称心如意啊。”
容姒看着容夙神色变化,哪怕额间青筋蹦起,面上却依旧讽笑:“只是皇妹属实没有想到,皇兄会这麽蠢。”
“你说什麽!”
容夙目眦欲裂,恨不得立时就掐死容姒!
容姒声音嘶哑,语速却越来越快:“皇兄真的相信他喻良臣会为了我,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麽?”
“你若真的信,现下又何必怕?”
“还是说,你也知道自己不止蠢笨,而且无能!所以才怕自己守不住上京城,怕喻良臣来取你项上人头麽!”
“容姒!容姒!”容夙早已听得双目赤红,双手狠狠用力,掐得容姒再发不出声来。酷烈的杀意叫人心惊肉跳,秋禧霎时白了脸,几乎下意识就要去拉开容夙:“殿下不可!”
然下一瞬,容夙便已松开了手,他喘着粗气,紧紧盯着容姒,看着她呛得双目通红。
忽而,他冷笑一声:“你在激怒孤。”
容姒没有擡眼,她喉间剧痛,一时说不出话来。
容夙已然恢複了冷静,五指握拢又张开,似乎容姒的命运也就在他这一抓一放之间。
“看来喻良臣在你心里的分量,比孤想象的还要重。”
容夙轻啧了声:“怎麽,是想激着孤杀了你,好叫喻良臣再无所顾忌麽?”
容姒缓了缓,勉强轻笑一声:“皇兄是否把我想得太伟大了些?”
容夙自知已是看透了她,目中更添三分冷意。他早已领教过容姒的三寸不烂之舌,死的也能叫她说成是活的,此次竟又叫他险些中计。
可妇人终究是妇人,那点鬼蜮伎俩用在后宫之中或能无往不利,然在绝对的强者跟前,却如三岁稚童指点江山般可笑。
就比如现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