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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怀疑当年先皇后之死与韦氏有关,就算你查出韦氏之罪证,父皇便当真会依法查办了麽?你看看你的那些皇兄,除了孤,还有谁能继承这大齐江山?当年的先帝没得选,如今的父皇也没得选,你做什麽都只是徒劳!”
容夙微微扬眉:“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吧,因为待孤荣登大宝之日,便是你昭明的死期!”
容夙满意地看着容姒的神色,看她无法掩藏的愤懑与不甘,那目光比三尺青锋更冷,却无法伤他分毫。
容夙满意地看了会儿,方回过头,施施然往太极殿去。
然容姒依旧没有移开目光,她望着容夙的背影,目中的波澜惊涛已尽数平息,唯剩比夜色更深寒的浓暗,无人能窥探到,她眼下究竟在想些什麽。
酉时正,宫门下钥。
天际边最后一点余辉散尽,沉沉夜幕坠下,不见明月,只有星罗棋布,闪烁出隐约的明暗,又像是一双双冰冷的眼,无声注视着皇城宫阙,那靠东一片的丹楹刻桷,便是东宫。
墙垣上的夜猫无声跃下,钻入庭院丛栏。那里本是太子嫔的住处,然因贵人身染恶疾病逝,此处已无活人之气,便是院中树木依旧茂密,也只是平添森冷诡谲。
故平日里,这院子四处房门紧闭,角门亦上了锁,鲜有人会再到此处来,便是匆匆经过,也不免在心头道一声晦气。可此时此刻,院中的东厢房却亮起一点隐约的火光,火光之下,映出一双沉静的眉眼。
今夜留宿宫中,容姒是有备而来。
角门上的锁,早已先一步被人取下。
也亏得韦氏对她多年纵容,这宫里有哪些小道,禁卫的执勤路线,何时巡防何时换防她都心中有数,故而一路悄无声息,如同墙垣上的那只夜猫一般,钻入了偏院的角门。
容夙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堂堂昭明公主,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夜探东宫。
舒菱儿的房间不大,屋里却有些空,寻常的桌椅摆设皆在,却又叫人觉得少了些什麽。容姒打开床边的衣柜,里面还放着舒菱儿的一应衣物,叠得整整齐齐,却无人来收。
听淳于星说,她打探过同菱儿一道入宫的那个贴身丫鬟,茯苓的下落。但查探到的,却是那丫鬟在舒菱儿病逝之前便意外落水,淹死了。
也就是说,舒菱儿在病故之前,身边已没有一个可信之人。
容姒沉着神色,走至窗前的妆台。空气里总有股沉闷的木气,似乎出事之后,这地方便再未有人过来,一应陈设并没有收入库房,这门窗也未曾开过。
可那妆台之上却是空空如也,莫说是钗环首饰,连铜镜也无。
容姒微微蹙眉,这才惊觉她为何会觉得这屋子空落,这屋中的摆件并不齐全,只置了些绣屏小扇,挂了些字画,旁的瓷器玉瓶、香炉铜器一概没有,实在奇怪。
容姒看向床榻,榻上还放着绣着百子千孙的被褥,有些积灰。容姒掀开被褥,查看了床榻四处,却并没有发现什麽异样。
可在灵柩之前,她分明看见舒菱儿的指甲几乎根根断裂,指缝间还留有血色,一定在什麽地方留下过痕迹,这也是容姒非来东宫不可的原因。
她怀疑,舒菱儿留了线索在东宫之中!
容姒在床上躺了下来。
舒菱儿病重之时,日日呕血,无法起身,伸手可及之处便只有这一方床榻。容姒看了会头顶的帐帘,又侧身面向墙壁一侧,掀开了隔开墙壁的床帏。
这楠木床做得精致,里外皆雕了石榴纹样,花叶相依,可眼前的这块木板却有些违和,花卉只得一半便连了花叶,而本该是花叶的地方却又生了花卉,像是……上下颠倒了。
容姒目中一动,按在了木板之上,两边椽木果然松动,竟叫那木板翻转过来。缝隙间的纹路重新衔接上来,花叶托着石榴花卉,栩栩如生。
容姒的瞳仁却骤然一缩,按在木板上的指尖一颤,一股冰凉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带着撕开血肉的尖锐痛意,几乎叫容姒疼得躬起了身子。
只见那木板的背面,是密密麻麻的指甲刻痕,模糊的血迹几乎将整块木板渗透,连颜色都比其他的木板看起来要更深一些。
那是怎样的绝望与苦痛!
容姒忽而明白,屋中为何没有钗环首饰,没有玉瓶瓷器,甚至连铜镜也没有。
是因为太子下令,舒菱儿目之所及不能有任何尖锐之物,他不许舒菱儿求死,却要她看着自己一日日衰败零落,忍受着病痛折磨,在绝望与孤苦中,耗尽生命!
容姒伸手抚在那刻痕之上,像是要将其刻进心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