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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暗自冷笑一声,眼下的容姒的确出人意料,然朝中政事毕竟不是后宫那些伎俩,容姒要在这上面做文章,还差得远。
“小五许是不知,这禁书之令乃是先帝所下,禁书是动摇国本的祸源,故而售书者有罪,传阅者有罪,私藏者更是罪无可赦。”
“那敢问太子殿下,当年先帝可有找到写书之人,可曾处置了?”
见太子神色一滞,容姒又接着道:“若处置了,祸首既除又何必株连;若没有处置,祸首都未判死罪,那些买书卖书看书的倒霉蛋又为何非死不可呢?”
一衆翰林士闻言纷纷埋头抿唇,不敢看上头圣上的神色。
太子被容姒挑出了几分火气,沉了声道:“小五的意思,是说先帝禁令是错,父皇依令而行,也是错吗?”
太子这话属实严重,这是要将昭明公主往绝路上逼啊!常善蹙眉,不由为容姒捏了把汗。
“朝中诸事或许不能由单一的是非对错来分,帝王言行也不该由我这个深宫女子来评判,但是功是过,民心总有所向,后世亦自有论断。”
在场臣子齐齐一凛,太子牵了牵唇角,听圣上斥道:“容姒,不得僭越!”
然容姒面上依旧波澜不兴,只缓声道:“请父皇恕儿臣放肆,只是儿臣身为此事亲历者,尚有一问。待儿臣解惑后,再任由父皇处置!”
容华沉吟半晌,终是道:“你问。”
容姒却是转头看向一侧:“柳大人。”
柳历新没想到容姒会忽然调转枪/头点了他,整颗心不由微微一提。
“之前听柳大人说,《仁兄传》一书经宋提举查证,是仿写了当年的禁书《楚地英雄传》。”
柳历新道:“不错。”
“不知那位宋大人得此结论可有凭证?还请他将凭证公之于衆,否则只凭他空口白牙就指证这本《仁兄传》同为禁书之列,何以叫人信服?”
喻良臣微微扬眉,常善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麽凭证?何来凭证!
最直观的凭证唯有当年的那本禁书!然先帝在位之时命人将查抄的禁书尽数焚毁,如今谁人手中还有禁书原本?谁又敢承认自己还私藏着禁书原本!
昭明公主的意思分明是要将如何论罪之议改成是否有罪之论,且论的不是当年那本禁书,而是眼下的这本《仁兄传》!
好一招釜底抽薪!
常善已是打定主意要站在容姒这侧,遂道:“臣以为昭明殿下所言有理,事关重大,宋提举虽是当年案件的经手官员,但也不能凭他一句话就定了视同谋逆之罪,还是该查证清楚为好。”
反正那位宋提举是绝对拿不出实证来的,圣上既有了台阶下,此事就有转圜的余地。
葛重芳不在,翰林院诸人皆以常侍读为首,此时齐声道:“还请陛下三思。”
柳历新额角冒汗看向太子,太子亦是面色铁青:“小五,你这是诡辩!”
“太子殿下是认定他拿不出凭证麽?”容姒一字一顿道,“若无有凭证,那此人便是妖言惑衆,其心可诛!”
“儿臣以为,为朝堂安定,当首斩此人!”
容姒眸中一冷,太子似在其中看到梅枝拂雪,腊月冬寒,一时哑然。
满室皆静。
“罢了。”容华拧了拧眉心,打破僵持,“此事朕尚需斟酌,眼下天色已晚,朕知道翰林院的几位爱卿都受了委屈,先回府修整吧。然今日之事严禁外传,如何处置,待到大朝会时再议!”
衆人应是,纷纷行礼告退。
出得太极殿,太子又侧目看来:“孤竟不知,小五的口齿有这般伶俐。”
容姒只懒懒道:“皇兄谬赞。”
太子深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容姒仰头,只见孤月当空,银辉渺渺。来时还见得一点残阳,染得天际橙黄渐变,青空万里,眼下已是暮色尽落,月上中天了。果然这宫阙朱门一阖,已是物换星移。
今日这遭她锋芒毕露,又和皇后太子撕破了脸,想来以后的日子,再无什麽风平浪静可言。
容姒迈下殿前玉阶,蓦然眼前一花,脚下骤然踏空,就在容姒以为要从玉阶上滚下去时,臂弯间却是一沉,有人及时伸手,帮她稳住了身形。
容姒转头,见是晏离站在身侧,青色的官袍融在夜色里,似深山雾里松,万仞常青。
扶容姒站稳后,晏离便收回了手,只道:“夜色渐深,殿下当心。”
容姒正想同他致谢,腹中却咕咕作响,容姒张了张嘴,不由面露窘色。
在翰林院中一个日夜本就没好好吃东西,今日又在太极殿中待了这几个时辰,也难怪肚子唱了空城计。可偏偏,又让人听见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