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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派其他人挂帅。”她说。
“如果你累了,朕可以改日再来。”他彻底沉下脸,“朝中的事,手别伸的太长了。”
赵知希起身,拦在他面前,“是什麽时候开始,我们四个变成了这样?当年我们一起在太学同窗,一起斗鸡走马,也一起为你夺嫡筹谋,曾共生死,也交托过后背。现在你已经拥有了想要的一切,就将故人赶尽杀绝吗?”
他静静听着,忽道,“看来你要把一切摊到明面讲。”
“是,我甚至怀疑,你与我们相交就是一场欺骗,你利用我们的旧时情谊,助你坐稳帝位,不再有价值时,便离不开兔死狗烹的结局。”
“你非要事事与我计较,朕也可以一桩桩算给你听。”他狠狠抓着她的手腕,“你当傅鄯是什麽好人?他有世袭的爵位还不够,所图非小,朕由着他在眼皮子底下建立‘碧落’。杜怀德不过一介草莽,若非跟着朕,他怎有如今出将入相的风光?”
“至于你......”他漠然道,“朕从未欺瞒你有后宫妃嫔,这些年自认也对你处处容忍三分,仅凭你一手制作兵器的技艺,你该明白,一个来历不明又身怀绝技的女子,该是什麽下场。”
赵知希使劲挣脱他的手,裴琢望见她满面的泪水,渐渐松了力度。
“你要权力,可以罢了杜怀德的兵权,给他一个閑贵的官职颐养天年,可以吗?”她低下声音,恳求道,“将军可以战死沙场,那是他们荣光,但你不能让他死于自己人的刀戟。”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杜怀德一生戎马,不该有、也不能有这样的结局。
“你为他们如此筹谋,知希。”他拭去她的眼泪,“恐怕他们并不会对你心存感激。”
“我从来不是为了感激去做这些事的。”她说。
“你随朕回宫?”他道,“不逼你。”
她想了想,竟弯了弯嘴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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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琢等赵知希的心甘情愿,等了很多年,等来的是一场大火。
人人都爱赵知希,无人深爱赵知希。
很多年后,他的目力已衰退得厉害,瞧着长成的裴煜,荒谬地觉得软弱的皇子神似自己少年时。
爱恨在漫长的时间面前已然淡去,他们三人,都没得到赵知希,他生出一丝理当如是之感。
——在那样金刚石般女子面前,人人都显得卑劣。
她总说他像粉墨登场的戏子,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折子戏,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台下看客千万,可只有她的目光,透过一层粉墨一层霜,真切地托付着心意。
知希者贵。
他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其实比杜怀德,他更早的遇见过她,在江南。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偷听到有关穿越的话语,又拿到现代的衣服剪裁,没想到折腾那麽久还在大燕。
猛然撞见他,她显然吓了一跳。
他轻摇折扇,眸中含笑,“敢问姑娘芳名?”
“沈簪花。”她眼珠子转了几圈,又摇头,“不是。”
在月色清辉、花影扶疏里,他耐心地等着她编瞎话。
她望向他的目光似与故人重合,“你姓裴吗?”
他心下疑窦丛生,她却在这一刻通晓了命运的安排。
粲然一笑,胜似惊落满城飞花。
“我叫赵知希。”
(全文完)
后记
这是一个关于“信任”和“宿命”的故事。
文中运用了狐貍与兔子的意象,来指代顾放和林慕,一场充满偶然性的穿越,让两人被迫成为盟友、交托信任,才有了林慕“需要付出真心,却不能全然抛掷”的交友论。也是最后一章狐兔寓言里,兔子沖向狐貍,以拥抱的姿态,狐貍掌心却托着一颗热烈的真心。当林慕全心全意爱着顾放时,换来的是一场欺瞒,这段感情注定如同破镜。可能会有部分看官认为两人冰释前嫌过快,但我觉得两人本质的问题是感性与理性的沖撞,理性的人懂得如何去爱,剩下的交给时间来证明;感性的人则需要红拂夜奔的勇气,未必不能破镜重圆。“台上卿卿”是贯穿全文的信任议题,而“台下区区”又是未完待续的故事了。
关于“宿命”,沈簪花从未来回到过去,反倒促成了现在的因果;顾放在梦境中邂逅了与林慕无数的平行时空,都通往唯一的结局。大数定律和不可预知的偶然性构成了宿命,沈簪花和顾放可以说是对照组,沈簪花在遇见裴琢的瞬间,已经通晓了命运的安排,于是她踏入命运、试图改变命运,最后的一场大火,败给命运。反观顾放,他已经明白,傅以安的离世并不是真正造成他与林慕死局的问题,而是无论在哪个节点做出不同的选择,都抵不过命运的操盘。一个如此理性的人,依然用感性去坚定这段感情,也是慕慕会重新接受他的原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