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注:“所着之履皆有铁齿,流行冰上,如星驰电掣,争先夺标取胜。”——《帝京岁时纪胜》
惊梦
在梦里,顾放终将自己的所有谋划对林慕和盘托出。
林慕的神色变换不断,最初的惊讶,到不解,到知悉,慢慢平静下来,他几次欲言,却还是静静听完。
他垂着眼睫沉默,许久后眼皮颤了颤,擡起头,眸光黢黑而微沉,似下定了某种决心,“那你愿意放下一切,我们就此归隐吗?”
这句话如绵密的的茧,拨得顾放的心弦一颤。
不知是哪来的记忆,有人在饮泣,“要是我们産生这样的分歧,我会放弃我的一切,我会问你,‘我们去隐居好不好?’不要功名利禄,什麽都不要了,我只想你活着......只想你开心。”
顾放知道这样的决策糟糕透顶,犹豫不决又时时盘旋的念头,还是说了出来,“我们去隐居。”
幽幽袅袅的曲声,伴随着胡琴咿咿呀呀,不时传入耳畔,“观台上卿卿,台下区区,并非吾与汝。”
他的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间,越过高高的朱红宫墙,越过繁华风雅的建邑。
也越过不曾踏足的定安王府门阶,越过失之交臂的琳琅花灯,越过覆满深雪的云安湖,最后停留在背道而驰的两道身影。
戏台上的唱段仍在继续,生旦各自占据一边,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远,又被风纠缠在一处。
“感断肠寸寸,风雨连连,似是故人来。”
一切如前,一切又不如从前。
南柯一梦。
顾放的声音沉静听不出痛苦,“你想去哪里?”
林慕对他能应承下来十分意外,怔了怔后才欢喜地道,“我觉得江南很好,草长莺飞,春风杨柳......不对,塞北牛羊也好吃,嗯......要不去漠上看雪吧。”
少年的眉眼浸润了江南的春色,兴致盎然地盘算着他们的行程,顾放笑了笑,“好。”
他们去了不少地方,行至塞北,林慕显然焦躁不安,他努力克制着,梦中呓语却显露了端倪:“你别去浣月神教!”
那条未曾选择的道路,诱惑着停滞不前的旅人,他僞装得足够彻底,还是让枕边人察觉了。
他们的一生——哪怕是梦里的一生,也没有太多的放纵时刻,定安王府、皇室、江湖......想要将心事跑马,但命运的缰绳总会在关键时刻勒住咽喉。
解决完几波不知是哪方的人马,顾放静静想,行至如今,与彼此而言,最好的方式还是走自己想走的路。
一只冷箭“嗖”地射入林慕的心脉,墙头的人依稀是裴煜的灰羽卫。
任何一方势力,都容不下他们。
顾放来不及阻拦,他明知是梦,胸口却如被灌了一抔雪,簌簌击打得破碎生疼。
等再睁眼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已变换成纷乱的雨天,林慕如同困兽,“……我喜欢你,我以为你也是.....总有那麽一些喜欢我的,没想到,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顾放赶忙说,“不是自作多情。”
林慕扬起湿漉漉的眼望过来,迷惘又悲伤。
雨滴成线,自屋檐垂下,断了,又连上。
他搂过人,一段缺失倏然完整,“我也喜欢你。”
没有遗失过心头至重的人,永远体会不到失去的感受。如果有幸失而複得,一定要把每一刻都当成最后一刻。人的一辈子上下求索,和爱人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哪能不珍惜?
他们日日相对,在江南住了下来,做对逍遥自在的閑人。
这回,所幸他们退出庙堂江湖争斗的时候尚早,纠葛不深,生活也不被打扰。
灯火辉煌的上元节,烟火未散,碎红遍地,他推门进去,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汤圆气息,氤氲的雾气溶解在林慕含笑的眼眉里。
有一个人,留着一盏灯火,在等他回家,原来是这种滋味。
冬去春来,暖风晴雨,林慕兴致勃勃地围炉煮茶,顾放取来刚炒的茶叶,两人蹲在地上等着,待出现蟹沫,林慕又盖上壶盖,煽上几扇,直到热气从壶口喷出,三滚已过,他终于有了一展身手的机会,提起水壶往小泥壶一浇,加茶叶、泡茶、倒水一气呵成,直到第二泡,才给两人都倒上一杯。
“啊,还是你的问题,你的茶叶炒老了。”林慕煞有其事的点评。
顾放含笑应了一声,并把炒茶叶的“重任”交托给了林慕。
林慕颇为自得,神气活现地自夸于炒制一道,他已尽得茶农真传。顾放就表扬他,“真聪明,一学就会。”
后知后觉,他终于反应过来,“顾放!你又想躲懒!”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