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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
两人披着狐裘,可鬓发眉角还是染上了隆冬的寒意。顺着湖边一直走着,越走越偏,等反应过来,已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寒枝挂雪,月亮影影绰绰透过横溢斜出的枝条,裁剪成不规则的形状。蛰虫与花草隐在深雪之下,颇有天地为席、大被同眠之感。林慕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认为言尽于此,也该有个体面的道别,脚下却忽的一滑。
原来是积雪覆盖的枯井,他重心不稳,直直往下坠,惊慌之下顾不得太多,一把拉住顾放的胳膊——谁知这厮拉起他的劲儿一松,两人齐齐跌落井内,狼狈不堪,好在那井很浅,又有厚厚的雪,摔着并不疼。
林慕的好脾气终于告罄,就差指着鼻子骂,“你故意的吧?”
顾放丝毫不以为耻,“对。”
林慕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不上不下,怀着一腔怒火去井沿,那高度堪堪到胸口,正是摔不死又难爬出。
“送我上去。”他头也不回的命令,想了想又嘲讽道,“你不会想借机提点要求吧?”
“没有要求。”顾放摊手以证清白,“我现在对你哪敢有什麽要求。”
嘴上这麽说,实际动作半点没有。
林慕不理他,自顾自找了根树枝,歪歪斜斜在雪地上画了格子,自己和自己玩五子棋。
顾放饶有兴致地看了会,“一个人没意思,我跟你下一局吧。”
真是厚脸皮。
林慕倒是挪了挪屁股,让出一个身位,“是你说的没要求,别到头来我输了,你又抓着不放。”
顾放失笑,“看来我在你心里是一点信誉也没有。”
林慕赞同地点头,“也就这句话你说对了。”
得意的模样实在可爱得紧,顾放想揉揉他的头发,现在也只能想想,真就如同友人般下起了棋。
林慕对五子棋的认知纯属娱乐,可顾放是学过围棋的,融彙了围棋的攻守之道,一子子下来,一连几局,都迅速连成了五子,林慕竟是一局都未赢上。
“不玩了不玩了。”他扔掉树枝,“没意思。”
顾放凝目望着他,似是在思索着什麽,林慕被他看得发毛,“看什麽?”
“再来一局。”林慕摇头拒绝,他就低着声音哄,“最后一局。”
林慕心下思忖,这人好胜心也忒强,赢了那麽久,居然临走前还想赢上一把。既然说了最后一局,不应下他没完没了缠着,甚是麻烦......不过往后他们或许江湖不见,那这局棋,可得好好下了。
他们就重新就地画了棋盘,对弈起来。这回林慕已不同于前几局的草率,他每一子都经过深思熟虑,落得沉稳,察觉到对方笑了一声,他仔仔细细推演,也没发现哪里有问题,不由气恼,“你知不知道什麽叫观棋不语真君子。”
顾放笑着说,“刚才没说话。”
“笑也是扰乱军心。”林慕意识到自己和他不是同一阵营,顾放扰乱的,最多也是敌方“军心”,又强自道,“反正也不能笑。”
“行。”顾放还真由着他,用树枝圈了一个位置。
“哈哈哈,你输了!”林慕早早已看好了往后几步,就等着他落入陷阱,激动地道,“落子无悔,不能改了!”
“落子无悔。”顾放很大方,丢了树枝,“前几局是你没用心,我们慕慕还是很厉害的。”
林慕频频点头,也就没去在意“我们慕慕”几个字,大有扬眉吐气之感,“这局我是从开头就谋划的,和你下了那麽久,知己知彼,猜透了你的棋路,我们再继续下,恐怕你盘盘惨败。”
顾放笑道,“那继续吗?”
“也不是不......”林慕撞见了那双桃花眼里的神色,如一夜春来,轻絮繁花落满园,倾城俱是看花人。在潋滟的浮光里,是无奈、包容、温柔和痛惜,那是有情人的眼。
他从未在顾放眼里见过那样毫无保留的情绪。
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闭着眼睛能赢的棋,他却睁着眼睛输掉。
闭了闭眼,林慕心知现在需要定神,否则一旦犹豫,恐怕就会永远被困在井里,“你应该杀伐决断,然后告诉我,这不过是游戏,或赢或输我们各凭本事。”
“我就算赢了你......”他摇摇头,“也没什麽意义,让你赢还能博你一笑,还是意外之喜。”
林慕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看出他句句真意,叹了一声,“你总算明白了,喜欢一个人,他的心是偏的。其实以前,我要的也不过是你的偏心。”
有时候,回忆并非燎原烈火残余的的灰烬,而是岁月尽头暗涌的野火,蛰伏着喷涌而出。
一道一道,灼伤着彼此。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