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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以安塞进他手里的,是打火石。
既然无法全身而退,她想让他,烧了兵器谱。
——他也这般行事了。
这次,或许是没人想到姐弟二人的决断,或许是傅以安生机将绝的遗志,也或许是两边都得不到是当下的最优解。总之,在火光里,那本至关重要的兵器谱,轻而易举的化为灰烬。
最大的心事已了,傅以安的瞳孔逐渐涣散,她强撑着说,“你们.....先走。”
林慕不敢忤逆她,往回走时,擦着顾放的肩,不发一言。顾放凝目注视着他的背影,与沈澜祁颔首算是告辞,也离开了。
四下极静,终于只剩下夫妻二人。
建邑城中的贵女,定安王的掌上明珠,原本无人能委屈她,可她依然将自己带入了死局。
有时候女人太傻了,她们的一颗心很小,那麽一点点,小得只能容下心爱的男人。可她心爱的男人心却很大,盛下的东西太多,即便是锦上添花,也没有剩下位置。
她努力擡起手,想摸摸他的脸,力有未逮之际,他似乎觉察到了,垂着眼看过来。她对上他的凤眼,目力衰退得厉害,看不清他的神情,她还是坚持着说,“这......这些年,我一直追着你,看......看着你的背影,大家......都说,你......你是少年志得,平步青云,只有......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能......不能踏错,你的辛苦......都在心里。我一直......在等,等你和我说......虽然我们......道路不同,但我看你......你.....殚精竭虑,会心疼.....我明白......你不需要......”
“以后......以后,就没有我了,你会过得......过得更好的......”
“澜祁,我想......我要死了,你能......能不能......”
沈澜祁低下头,一吻落在她的眉间,哑声问,“你这是,在撒娇?”
有时候,自弃是孤注一掷的撒娇。
傅以安流泪笑着,声音虚弱得听不清,“你还是.....还是心软了。”
沈澜祁没有说话,那塞在衣襟的烟枪露出大半截。
“......少抽点烟。”
他含糊应了一声,感受着她的脉搏一点点缓下去,如风中残烛,很快就会寂灭。
一下,两下,他在心里数着,慢慢将他们的初识回想。
其实琼林宴上见到她,那朵掉落的簪花,不是无意中掉落的。
姑娘的一双眼睛的肆意张扬,逸兴遄飞,他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前几天他打马游街时,看见的往茶楼跑过的姑娘。
所以,他与她的交集,不是巧合,是他蓄意为之。
直到他知道了,这个姑娘,是傅以安,是定安王的女儿,他此生绝不能动心之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不动则不伤。
可横亘其中的命运太过脆弱,经不起触碰,轻轻一按,就是淋漓的心头血。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娶傅以安,是因为她狂热勇敢又义无反顾的追求他,是她决然抛却定安王府嫡女身份,是她沦为整个建邑的笑柄仍不肯放弃。
......都不是。
真相起源于他某一天的梦。
梦里,他像是回到了孩提时期,被困在一条漆黑的巷道,一直往前走,怎麽也走不到头。
他摸索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隐隐窥到一丝天光。
那束光亮里,站着一个姑娘。
她似乎在等什麽人。
随后,那姑娘转过头,看向他。
那双圆圆的眼睛里,盛着万千辉光。
他一时竟被这目光所震。
姑娘朝他笑了笑,朝他伸出一只手。
他鬼使神差地握住了。
姑娘说,“我带你回家。”
她牵着他的手,飞奔。
前方,光明大湛。
一条长不见底的巷子,竟到了尽头。
她的发丝迎风猎猎飞舞,她的面容逐渐浸润在铺天盖地的光华之中,看不真切,即将消失。
梦醒。
他还是把她娶回了家。
他们一开始就错了,后来更是将错就错,一错再错。
现在,她终于如那个梦境,即将消失。
原来一个人死去,竟会流那麽多血。
他牵起她失去温度的指尖,因为她的努力,他们可以有很长的时间,如同寻常夫妇一样,在某个天朗气清或细雨缠绵的清晨,醒来时正好能对上对方的温和眼眉,如初见的惊鸿一面。寒来暑往,星夜更叠,哪怕知道会走向殊途,却能在那段同路里执子同行,相伴相知。
——她想要的,莫过于此。
那些曾被他鄙夷的,漠视的,逃避的,一一浮现,无处遁形。
在她死后。
他还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傅则渊,对他说的是,“世子这双眼睛,倒是生的很好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