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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幼清向来话少,裴煜走着走着,似想到了什麽,“幼清,为朕吹首曲子。”
她闻言点点头,迅速扔出一颗石子,击落几片竹叶,她甚至认真挑选了形状最好看的,才坐下吹奏起来。
那曲子起调很平,胜在轻灵婉转,如微风游曳,偶有几个破音,断断续续地,听得出吹奏者的水平并不高超。
偏生裴煜听得专注,他近乎珍重地捕捉每个音符,也掀袍坐在她身旁。
谢幼清一曲吹罢,攥着竹叶坐着,见裴煜一直注视着自己,便问,“陛下还有什麽吩咐?”
裴煜像从梦中醒神,複而摇头,“无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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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你要走吗?”
相府里,小簪花睡眼惺忪,一把抓住了床边正欲离去的傅以安。
傅以安哄着她,“娘亲要去睡觉啊。”
“不对。”小簪花揉着眼睛,“您穿得整整齐齐,分明要出门。”
“真是小机灵鬼。”傅以安刮了刮她的鼻子,“今晚是你外公的寿宴,娘亲去瞧瞧。”
“但爹爹不是说您病了吗?”她干脆一骨碌坐起来,整个人依偎进傅以安怀里,“病人要好好休息,反正外公也只会骂人,兇兇。”
傅以安揉着她的头发,忍俊不禁,“还管起娘亲了呀,放心,娘亲很快就回来。”
小簪花伸出手,奶着声音,“拉鈎。”
“你是多不放心娘亲。”傅以安哭笑不得,“睡吧,明天吃娘亲做的早膳。”
“必须拉鈎。”小簪花坚定地道,“不然不给走。”
“行行行。”傅以安拿她没办法,和她拉了鈎,在一大一小拇指交贴后,她重重加了些力度,这才心满意足的收回了手。
总算哄睡了女儿,傅以安回到自己厢房后,脸上温柔的笑意消失无蹤。
她打开陪嫁时的那些物件——多是被封尘已久的箱匣,摸索了一阵,掏出其中雕刻精细的小匣,是极为贵重的漆器,细看是并蒂莲的图案,花瓣分毫必现,可见雕工非凡,匣子开阖处有锁扣,锁扣也做得精细,她又取了黄铜钥匙开了。
——里面放着一朵红色的绒质簪花,由于存放得当,簪花历历如新。
有时候,记忆极其暧昧,依托于旧物存在,岁月已将人事荏苒得面目不清,她却依然清晰地记得沈澜祁赴琼林宴时的风流意气。
他将这朵簪花赠予自己时,她便小心地收进了匣子。
那时,她想,若以后他们能有一段姻缘,她会在闺房閑话时告诉他,我呀,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认定你是我的夫君啦。
可琼林宴上,竟是他对她最温柔的语气。
当她慢慢收敛着性子,装扮成建邑高门贵女的模样,却依然无法博得他的欢心后,她又想,婚后他若对她日久生情了,等到两人都垂垂老矣,她能假装收拾物件,不经意将这簪花掉落,然后他问起,她或许可以聊聊年轻时的趣闻。
曾经的婚书里写了什麽?那烫金的红纸上,似是“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现在她想,她应该不会再与他提起簪花之事了。
世间最不能强求的,是两情相悦。她以前不明白,做过很多事,断了和家中的维系,逼着他成亲,又借着“绢花”和“簪花”的相似收养了他们的孩子。
甚至,她还借着他醉酒的时候,自荐枕席有了身孕。或许上天也见不惯她的行径,又让她滑了胎,从此她再也不敢沾荤腥。面对杜晏晏的疑问,她只能笑着说,晏晏,人的口味是会变的。
她转身回到桌案,执笔书写。
“......数载结缘,难归一意,仇隙渐生,故来相对。”
其实,他们未尝没有过心意相通的时刻。也正是这些弥足珍贵的时刻,撑起了一个个难明的长夜,她总觉得婚书里的吉祥话有实现的一天。
——“蔔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晚风吹过未关的窗户,那放在桌角的簪花被吹落,就着火盆里的火光燃起。
她努力睁大眼睛,压下酸涩的泪意。
继续写,“......愿夫君相离后,另结佳偶。”
她仍记得那句,“红叶之盟,载明鸳谱”。她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占据夫妻的名分。可世间的人事,也如这朵燃烧的簪花,跃动的火焰终会归于沉寂。
在沉浮的余烬里,她写下最后两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傅以安静坐了许久,才重新站起身来,端详着并蒂莲花的漆盒。
她伸出手,往底板重重一按,竟听到“咔嚓”一声。
——漆盒别有洞天,底板取下后,还有一个小小的夹层,里面装着一本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