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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澜祁的凤眼里浮起真真切切的兴致,还有几丝不可查的认同,“所以你的意思是,战争的意义在于和平?”
顾放难得有认真的时候,“不破不立,每位战士都是和平的希望,他们会为国献身,以鲜血守护后世的和平。”
“我觉得不是这样。”林慕忍不住反驳,“一个国家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人民能安居乐业吗?”
顾放看他,突然问了句,“那你觉得国家是什麽?”
林慕回忆了下定义,很官方地答,“社会人所构建的聚居群落?”
“所以你看。”顾放说,“国家和个人最本质的区别,不就是哪边人的数量更多一些吗?”
林慕不同意,“我不认为少数群体的幸福就可以被忽略,死后哀荣是死后的事情。”
“你难道觉得……”顾放微眯起眼,他的眸里有碎光,迷离到辨不分明,“人人都能得到幸福?”
“我还没那麽天真。”林慕以手在虚空画了一个圈,“我能顾及到的人,我希望他们可以幸福,人民才是国家赖以存在的基础。”
顾放懒洋洋地笑了笑,“人民是国家赖以存在的基础,因此他们会在国家危难时挺身而出,捍卫国家的和平。”
杜晏晏越听越迷糊,“你们这不是差不多的意思吗?还争那麽久?”
差不多吗?
平陵之战里,林慕的答案是,以最小的损失来换取最大的利益。
他不求获胜,也不存止战之心,他念的是如何让他所在的城池、所守护的民衆不受烽烟战乱之苦。
但顾放的答案是,以部分人的牺牲,去努力实现最后的胜利。
他不介意伏尸百万,也不对死者心存怜悯,他在意的,是绝大部分生者的自由。
此刻,少年和男人逆着光,一个明朗朝气,一个慵懒随性。
他们第一次尖锐又直白的提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日光柔而暖地洒落在林慕的头发上,从发顶,到发梢,静静铺展出恬静温暖的感觉——哪怕林慕从来和“恬静”搭不上边。
顾放垂在袖间的手动了动。
他摇摇头,转开眼去。刚才,他竟恍惚生出一股想要揉一揉少年头发的沖动。
而坐在他们旁边的杜晏晏,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有些人天生就是鸿鹄、是蛟龙,是一瞥之下就能预见未来的惊豔。
很多年后,杜晏晏曾回忆起这堂课,沈澜祁给他们上的唯一一堂课,林慕和顾放给出的两个答案。
岁月嬗变,她有了更多阅历,细细琢磨之后,她恍然明白,其实在那麽早的时候,两个人便有了不同的抉择。
林慕为了一些人,不惜和整个帝国为敌。
顾放为了帝国的强盛,需要牺牲一些人来实现。
杜晏晏不算是个聪慧的女子,她也不清楚哪个才是对的。
正如林慕所说,国家一开始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人民的安居乐业。
也正如顾放所说,不破不立,国家的和平才能确保人民的安稳。
顾放和林慕都知道,人人可以得到幸福的世界不存在,有所牺牲在所难免。
所以顾放让幸福量化,选择让更多人获得幸福。
所以林慕不妥协,选择让自己能守护住的那些人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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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杜晏晏提出要去外面搓一顿。
理由是,她的朋友都如此牛逼,她非常光荣。
几人本来要随便找个小酒馆,但杜晏晏财大气粗,“我请客。”
他们就雇了辆马车,赶去建邑城中最大的酒楼泰和楼吃饭。
杜晏晏也不看菜单,“我们人不多,就简单点几个。”
伙计见三人都穿着太学的院服,也知道他们的身份,垂手静候。
“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挂炉山鸡、五香仔鸽……”她又加上一句,“汤要龙井竹荪,甜点要杏仁豆腐。”
这麽一说,伙计就知道了,这姑娘是个行家,非富即贵,于是忙道,“好咧,客官们稍等。”
这还算“简单点几个”?
林慕狐疑地瞧她,“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想求我们?”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杜晏晏搓搓手,“还不是书肆的事儿,大家一起赚钱,以后天天泰和楼,岂不是很妙?”
顾放揭穿她,“你现在也可以天天泰和楼。”
“不是,做人要有点追求。”杜晏晏说,“比如,赚点小钱这个样子。”
毕竟吃人嘴软,林慕问她,“那你现在有什麽规划?”
“没有啊。”杜晏晏实事求是,“我要是能有想法我就自己去做了。”
伙计上菜速度很快,泰和楼不愧是泰和楼,随便单拎出一道菜都好吃得不得了,林慕认为做人要知恩图报,于是他道,“其实我觉得,现在朝廷减免图书税,开书肆的人应该会有很多,要有点创新才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