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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膻的香气扑鼻而来。
林慕执筷凑到嘴前吹了吹,等热气去了些才送入口里——羊白肠爽滑劲道,有嚼劲却不拧巴,最原始的食物鲜香混合着汤汁一同充斥在舌尖。
吃完羊肠再喝汤,一碗下去,四肢百骸都暖融融的。
林慕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这才有空往对面坐的顾放看去,见他仍在细嚼慢咽地吃,神色之间像只餍足的狐貍。
“店家,再来壶酒吧。”林慕摆摆手。
酒上得很快,是个粗陶制成的酒坛,摊主不好意思地说,“看两位衣着不凡,不过我的店里只有这粗酒。”
林慕很随意,“没事没事。”
说完就往自己的小碗里倒了进去——因为店里只有碗。
顾放此时喝完最后一口汤,擡头看着对面兴致高昂的少年。
他的眉目之间还带着稚气,一双眼睛极大,也极亮,便是羊肠汤氤氲而上热气为长睫毛镀上一层雾霜,也没掩盖住眼睛的光亮,顾盼之间眼波灵动。圆嘟嘟的小脸上有未褪的婴儿肥,脸颊红通通地——这红晕许是因为刚吃完热食,许是因为那盏御酒。
少年眉开眼笑的托起酒碗,打算一饮而尽——薄红的唇下露出如瓷的白牙,小小地,却很整齐,看着极为乖巧,只是再望过去,四颗虎牙又尖又锐,分明招摇着孩子般的张扬和野性。
嗯,一只小野兔。
顾放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人的年纪还这麽小……
他下意识地附上了林慕的手。
林慕擡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顾放不动声色地移开手,顺势把酒坛拿过来,给自己倒了一碗,头也不擡地淡淡问,“喝酒?你成年了吗?”
林慕一愣,眼珠子乱转地算了一通,“过完今天才成年。”
顾放喝了一口,被味道刺激地微微皱眉,“那过完今天你再喝。”
林慕不能理解,“大殿上赐酒我就喝了啊。”
顾放顿了顿,过了半晌才看他,灯笼的光晕倒映在他的眼里,那双迷离的桃花眼衬着温暖的烟火,难得能从其中窥见一丝真实的情绪。
他说,“这不一样。”
林慕问,“有什麽不一样?”
顾放的指腹摩挲着碗沿,答得漫不经心,“御酒只能喝没得选择,现在你可以选择。”
林慕理所当然道,“那我选择喝啊。”
顾放笑了一声,“小孩子家家的,喝什麽酒?”
“哎我说,不是……”林慕不可思议,“这跟你有什麽关系?”
顾放一怔。
林慕说得对,自己刚才在干什麽?
啧,喝了一口酒就头脑发昏,大概是酒量变差?
“没关系。”顾放懒洋洋地说,“随便你吧,少喝点啊,喝醉了还不是要我背你回去。”
“嘁,看不起谁啊?”林慕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直接一饮而尽,然后……
“咳咳咳——”他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顾放挑眉睨了他一眼,那一眼的意思很明确,战五渣,别逞强。
喂,看不起谁啊!?
除夕当晚,店铺普遍打烊得早,林慕一瞧整个摊铺只剩下他们一桌人,摊主在不远处时不时往他们的方向看几眼,从头到脚散发着“想回家过年”的急迫。
于是林慕善解人意地结了账,拎着一壶酒和顾放一同走了。
晚来风急,两人踏着雪往王府的方向走,走了一阵子,林慕说,“等等。”
顾放:???
却见林慕大大咧咧在别人家门口的青石板前坐下,“头有点晕,我坐会儿。”
顾放无语,“你才喝了一碗?”
林慕酒量很差,脸皮却很厚,“很多碗,是你不记得了。”
顾放冷哼,“是吗?你的酒量可真不错啊。”
林慕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静静等他下一句。
果然,顾放淡淡说,“有人一杯倒,你能喝一碗,这麽一看,你还挺厉害的。”
“我知道我很厉害。”林慕丝毫不以为耻地点点头,“毕竟我能从今年喝到明年。”
顾放看了看漆黑的天色以及空无一人的街巷,觉得林慕这麽一说,好像还有点道理……
个鬼!
林慕就着酒坛,试探地抿了一小口。
粗陶的酒坛边缘并不齐整,他喝得小心。
这次他没咳嗽。
再接再厉,他慢慢一口口地喝,浑浊的酒液顺着嘴角流淌下来,他擡手一抹,继续喝。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顾放在旁边凉凉道,“照你这喝法我看喝不到明年了。”
林慕后知后觉地戛然而止,把酒坛放在一边。冷风一吹,他没觉得清醒,反倒晕得更厉害,一股热气从肺腑直沖到脸上,一烧一烧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