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富着急道:「那结果如何?」
「自然是邪不胜正咯。」李业道,「就连那劳什子妖王都被东蒙道长给打得魂飞魄散,还有谁能掀起波澜?道长让咱们不必害怕,该做什麽做什麽,他们已经解决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虽如此,二人想起三年前那场灾厄,均是心有余悸。此处有玉阳观道士庇佑,较之他处,已经好上一些。饶是如此,依旧有不少田舍被毁去,死伤重多,更别提镇外的情景。当时涌入大量灾民,从他们口中描述的,就如同人间炼狱。
两人一阵唏嘘,张大富留了柴火给後厨,李业帮衬着他搬木桶上楼,没注意到一个白色身影正往玉阳观的方向去去。
通往玉阳观的小路虽然偏僻,却不幽静。平日里,时常会有路过的游客与信众,平空增添上几许喧闹。石阶极长,有人在半途便打道回府,有人倚着栏杆歇息,才能再走上一段路。
这不是沈惑弦第一次踏上这道石阶了。
奇怪的是,不只是游人,本该在此处洒扫的道童都不见人影,就连门前也一片安静,落叶枯枝堆了一丛又一丛,在寒风中打着转。
大门紧闭,沈惑弦抓起门上扣环,忍耐着掌心烧灼感,使劲敲了敲。
约莫敲了十数来下,终於听到有脚步声接近。吱呀声中,厚重的木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出来,看清来人後客气道:「这位道友请回罢,玉阳观这几日暂不见客。」
沈惑弦道:「我想见个人。」
那道童为难道:「可道长们都十分忙碌,恐怕怠慢了客人,也交代了这几日不允许外人进入道观中,所以……所以道友还是请回吧。」
生怕对方就此关门,沈惑弦伸手牢牢按在了门板上,禁制立时启动,这回是比起握着门环还要强烈上数倍的烧灼感。他却面不改色,好似那只手臂不是他的,只固执的重复:「我不进去,我只是想找个人,他叫沈异生,我想看他一眼。」
道童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见对方坚持,一时之间无法拒绝。犹豫片刻後,他讷讷道:「还请道友先在此处等等,我回头问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惑弦这才收回手,小道童砰的一下阖上门,飞快的朝里走去。
他静静的望着那两扇厚重木门,似乎想穿透过木板看到里头模样。他做好了打算,如果没人来应门,乾脆就试着闯进去吧……即使异生会因此而感到不悦,他也要见对方一面。
他无法形容清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床榻上的恐慌,四周空无一人,而沈异生又弃他而去。明明是取自於他本体一部分做的躯壳,他却怎麽样也感应不到,只能像个无头苍蝇般打听着道人们的踪迹,一路追赶过去。
不是说好了麽?
说好了会和他一起走,从此和好如初,再不分离。沈惑弦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可再如何不明白他也知道,沈异生骗了他。
至於原因──他拒绝深究原因,反正他不介意的,被骗了又怎麽样?只要不是异生心伤就好。他欺骗过沈异生那麽多次,轮到他时,又有什麽资格指手画脚呢?
掌心还红肿着,正常情况这点小伤早该好了,但因为他足有三年未吃进一口精气,替沈异生重铸肉身时,又耗去大半精力,维持木枝身体更是让妖力源源不绝流失,他不愿让沈异生看到他丑陋的样子,一直在摇摇欲坠的边缘强自撑着。
他胡思乱想了许久,门再次开了,走出来的竟然是熟人。
「沈公子。」
明镜朝他点了点头,对沈惑弦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她又往外走了些,才将手中拿着的布包递过去。
「这是异生留在屋中的东西,我整理了也只有这麽一些,猜测应该与你有关,虽然异生从未说过该如何处理,但我想,你若是找上门来,就交给你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惑弦并未伸手接过,他敏锐道:「这什麽意思?是想用这些赶我走麽?」他摇摇头,「我不走,异生答应我了,要同我一起离开。」
明镜默然片刻,终是不忍心,「你先收下吧……我带你去见他。」
两道身影沿着道观外围的红色砖墙往山林深处走去,似乎被反覆踩过,半人高的草丛中突兀的压出了一条小路,直通到一处桃林中。
明镜走到一株桃树下,指着地面新翻过的土,轻声道:「异生便葬在这儿。」
「不可能!」
沈惑弦立刻道。
他转过头,恶狠狠的瞪着明镜,「异生走过来时,我看了一遍,身上没有任何问题……他的五脏六腑全是由我木枝所化,只要我还活着的一天,他必不可能死去。」
明镜看着他,摇了摇头,悲伤的神情刺痛他的双眼。
不可能,不可能的……怎麽可能呢?他拼命回想那日的情景,心脏越跳越快,手心已全是汗水。他死死盯着对方一张一阖的唇瓣,想找出哪怕一丝破绽,好证实不过是场骗局……为了甩开他的骗局。
「将狐妖困入阵中後,异生将煞气引入自身,到此为止,都十分顺利,没有想到──」
原来那日背水一战,竟让琴丰误打误撞,修得大成。她只一抬手,便将沈异生胸膛穿出一个大洞,煞气失去了原有的控制,在沈异生体内疯狂啃噬,破坏一切可见之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让琴丰成功遁走,不出几日,人间便要成了炼狱。沈异生几乎是在对方洞穿他胸口的同时,就忍着剧痛抓住那只手腕,即便他不知道琴丰修习的是什麽邪法,也不知道她实力忽然大增的原因,却不妨碍他看清形势──琴丰一直都没能察觉到水镜的叛变,而芎影也是此时此刻,唯一能除煞的仙宝。
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胸口处的碎片将煞气释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灵之气沿着琴丰的指尖不停向上攀爬,与她妖丹中的碎片相呼应。
「沈公子,真是对不住,我也没想到竟会成这样。」
那声音极其微弱,似是忧虑,似是叹息。
「但还请沈公子放心,如今动用了本源,琴丰肯定走不了啦。只是可惜了沈公子,被连累着要一同陪葬。」
「众生皆有因果,我咎由自取,因果缠身,已经回不去天上,能助沈公子一臂之力,也是好的。」
伴随着琴丰的厉声尖叫,灵台之中,再无声息。而狐妖再如何不愿,也化为了尘土。煞气虽然重新收拢回碎片中,於木枝躯壳中造成的破坏却已经无可挽回。
沈异生没能撑到回到道观中。
他的下半身在几刻钟後就逐渐瓦解,青羽真人握着他的右手,看着徒弟渐无声息。木枝躯壳碎裂成齑粉,唯一剩下的,只有那颗头颅和残存的右半身。
沈惑弦打开布包,愣愣的望着躺在里头的一只玉镯,那样式熟悉的很,因为自己也曾有一个,与这只正是一对。
当日情景早已模糊不堪,是白日还是晚间,是春季还是秋季,他都记不得了,唯有沈异生的面容清晰至极──他珍重的将这只镯子戴到他手腕上,又圆又亮的眼里全是爱慕之意,足够让沈惑弦在十数年间不停回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年来,他从没有想过上道观找人麽?有的。
只是他从未付诸行动,沈异生头也不回离去之後,他依然浑浑噩噩的和男人厮混,在不同人的床上醒来,似乎与从前并无分别。
因为鸟儿大了要离巢,孤狼会建立新的群落,万物皆是如此,分离才是常态。即便遇见沈异生是他漫长妖生中最为浓重的一笔,但也就是一笔,仅此罢了。更何况,修炼成妖後,寿命便是千百年,与之相比,人类几如蜉蝣。能遇见沈异生,同他相处数年岁月,已是难得至极的缘分。
既然终有离别的一天,为何不能是现在?
於是他说服了自己,压下心中那点躁动。
直到有一日,一富家公子抓起他的手腕,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随後轻蔑笑道:「怎麽戴着这种东西?」
他皱起眉头,不悦的抽回手,「怎麽了?」
富家公子摇头道:「玉质极差,一看就知是劣等货,根本配不上你的好容貌。前日不是让人给你送来一匣珠饰麽?你打开了没?光镯子就有四五只,你若不满意,我手头还有几块好玉,明天就送来给你挑选。」
他也说不出为什麽,明明对方一字一句说的都对,他却冷了脸,一甩手,就与对方断了关系。
他不愿听见有谁说沈异生一句不好,连带着沈异生送的东西都是。异生走时,将房间收拾得乾乾净净,或许是前半生过的孤苦,他总是害怕给谁带来麻烦,说再也不见,便真的不留下一丝念想。
除了这只被他日日戴在身上的镯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惜就连这最後一点东西都没能留多久,还是在无意间碎掉了,碎的彻彻底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拼回原样。
为何偏生做了妖物呢?
沈惑弦捧着那只镯子,小心戴上了手腕。
若他是人就好了。他是人的话,就能读懂对方的意思,就能识得情爱,不做出荒唐错事。他要和异生一起长大──不对,要比异生大一些才好,才能做异生的哥哥,护着他不让他再落下一滴泪。
若有下一世……
沈惑弦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下一世!
对呀,他怎能忘了呢,还有下一世!
明镜就站在後方不远处,看见花妖忽然捏紧腕上玉镯,面露癫狂之色,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明镜并不在意花妖的变化,等对方走远後,桃林复归宁静。她缓缓走到墓前,蹲下身,轻轻将几朵盛放的芙蓉放上去,小心排成一圈。时值秋日,桃林中结实累累,桃花不见一朵,这些艳丽的花儿还是郑萍萍采下的。
「小异生,晚些时刻,明安明易他们会过来看你……师姐还有事,明日会再来同你说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京城外,一处壮丽府宅前,朱门洞开,两边镇守的石狮旁停着七、八顶华美小轿,足见来客身分不凡。轿夫们打着赤膊,解下头巾擦汗,蹲在角落,隔着距离扯开大嗓门聊天。
外头热闹,红色砖墙内更是喜气洋洋,檐下处处张灯结彩,管家带着小厮清点贺礼,收纳入库,一路点头哈腰迎接贵客,忙的脚不沾地。
今日正是沈家小公子五岁生辰的贺宴。说起这小公子,也是多灾多难,他出生时未满足月,比起正常婴孩体型要小上许多,气息微弱,时常喘不过气。幸而经由沈夫人日夜悉心照料,沈家人遍寻名医相助,小公子终於平安长大,奔走跑跳与寻常孩童无异,只是须得注意心绪,防止大喜大悲,否则偶有突发哮喘。
「咱们小公子可是个福娃娃,那寺里的大师说罗,小公子历经三世孤苦,这世便要一生顺遂,安稳无忧,逢凶化吉。」
「都生在这富贵之家了,怎麽可能不顺遂呢!」
另一名侍女掩嘴笑道。
说着,忽然见到前方花径来人,二人当即收了声,脚步一转匆匆离去。
「怎麽一个人躲在这儿?」
花丛中蹲坐着的小娃娃抬头望去,就见一白衣男子忽地落在他面前,无声无息,犹如鬼魅一般。
他吓了一跳,问道:「你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方不答,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他自出生起,便在众人呵护之下长大,加之身体孱弱,生的又漂亮可爱,身边人见了无不心生怜爱,总要上前摸摸抱抱一番,因此骤然被陌生人亲昵的抱进怀里,他也不觉得有什麽不对,只是仰起小脸蛋好奇地看着对方。
「你不认识我啦?」
男子垂下头,揉了揉他的脑袋,「可我认识你好久好久了呢。」
他想了想,问:「那你叫什麽名字呀?」
「你想叫我什麽?」
这个问题对五岁的幼童来说显然有点困难,他想了半天,犹豫地说:「哥哥?」
对方立即高兴起来,鼻尖凑近了,似乎想亲他的脸颊,最後只是碰了碰他的额头。
远处传来踢踢躂躂的脚步声,他忽然记起自己躲在这儿的目的,慌忙推了推男子胸膛,挣扎着想跳下来,却被对方一把捞回来,双臂搂的死紧,眼见另一端隐约现出人影,他也不挣扎了,乖顺的挨在男子怀里,只是小脸皱了起来,露出愁容。
「怎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方纵身一跃,就带他坐到了高高的树杈上。
他讶异的探头往下看,底下招摇的脸盆大的花朵都成了紫红色小点,听到对方问话,立即又被转移注意力,苦恼道:「我不想和桐儿姊姊玩……」
原来永宁郡主徐桐儿和他年龄相近,性格潇洒不羁,虽贵为公主,却喜好骑射,成天与侍卫学习摆弄刀枪,鬼点子甚多,时常弄得宫中鸡飞狗跳,连她母亲梅妃也哭笑不得。
也不知是怎生的情况,每回见面,郡主便总是想拉着沈家小少爷玩耍,孩童下手不知轻重,无意间吓到了对方。
「异生弟弟!」
树上两人一齐看去,一个穿着石青色绣花裙子的女童提着裙摆跑过,身後紧紧跟随着两名侍女。
「……异生弟弟!」
她系着两丸乌黑发辫,粉雕玉琢的小脸写满焦急,四处东张西望,迈开莲藕似的短腿在花圃间寻了一圈。
眼见底下三人遍寻不得,就要离去,沈异生拉了拉他衣袍,小声说:「哥哥,我下去吧。」
「不是不想被她找到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
沈异生犹豫了会,说:「我错了,」小娃娃叹了口气,很老成似的,「我还是牺牲一把,陪姐姐玩吧。」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眨眼间,男子就抱着他在三人见不着的地方翩翩跃下,足底触地,竟是不发出一点声响。
沈异生朝他道谢,转身往女童离开的方向奔去。
两个小小的人影很快就碰头,只见前方的女娃娃拉过沈异生的手,往他手心放上了什麽。
於是两颗小脑袋又凑在一块,叽叽喳喳,似有说不完的话,显然是言归於好了。
——可我认识你好久好久了呢。
沈惑弦坐在枝桠上,手支着下颔,轻易便拈下一根花枝,在手指间转着。
这是第三世了。
第一世,沈异生是团未开智的小毛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或许是受到煞气重创的缘故,轮回时,他的七魄竟然只照回六魄,沈惑弦费尽千辛万苦,终於在一处灵泉中找到他。
他藏在水雾中载浮载沉,不仔细瞧还真瞧不见,沈惑弦小心翼翼将他捞起来,合拢在掌心间。小毛球脆弱极了,一不小心就要消散,沈惑弦便往自己心口处剖开一道缝,将小毛球装进去,保护着他不被其他小妖分食。
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於沈惑弦而言,尚有一喜,那便是失而复得。
他每天都会对着小毛球说话,说他们过去相处的种种美好时光,说自己炽热的爱意。也许——沈惑弦捂着胸口,也许在那个严寒又狼狈的冬季,他醒来後的第一眼,看见那个脏兮兮的小脸,就深陷其中了。
夜晚,他便哼歌给小毛球听。小毛球会发出很小很小的叽叽声,同他应和,在他的心口处滚动,就好像一颗真正的心脏。
然而即便他再如何细心守护,那团毛球就如初阳下的积雪,不过两年便溢散无踪,徒留下他心口处一块小洞。
第二世,沈异生是个既聋又瞎又哑的小傻子。
沈惑弦找到他时,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已经泡在水中好一会,浑身冰凉,冻得面色青白,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声。
这样残缺的孩子,就是富贵人家都不一定会愿意留下来,更何况是贫寒佃户,於是他便被父母丢弃在水边,由着他自生自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惑弦慌忙将他抱起,用衣袖擦乾了那副小小的身躯,包裹在暖和的皮袄中,看他闭上双眼安静的睡着,泪水却不住滴落。他想不明白为什麽要这般待他,似乎所有沈异生所愿的、所求的,老天便要通通收走,一样不留。
老和尚却摇摇头,道了一声「错」。
「他的魂魄不全,生来必有残缺,厄运缠身,处处绝路,一生孤苦。如今这般,看不见,听不着,不识情爱,不懂是非,混混沌沌过完这生,无欲无求,岂非一桩好事?」
沈惑弦便带着异生在一座氤氲灵气的山林中住下,他依照着尚为孩童时的沈异生曾经描述过的幸福光景,搭建了独属於他们二人的小屋。此地杳无人迹,猛兽罕有,於是星河斗转,凡尘俗事、纷纷扰扰皆与他二人无关。
与此同时,小傻子的一切也都封闭着,他听不见沈惑弦的声音,看不到沈惑弦的样貌,混沌的脑子只知道总有人会陪着他。
他在自己的世界中快快乐乐活了十多年,最终疾病缠身,在沈惑弦怀里安详的咽下最後一口气。
第三世,他没能第一时间找到沈异生。
沈惑弦几乎要疯了,他捏着那缕飘渺的丝线四处搜寻,足迹踏遍天南地北,最後才知道,原来在天子脚下,受龙气国运阻挡。沈惑弦费了番功夫才确认因果——镇远侯沈将军独子,世家大族,权势滔天,父母俱在,并且十分疼爱他。
太好了,他想。
他生来便是一株月季,以淫慾为食,对於父母兄弟之间的关系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和向往,甚至他对沈异生以外的人类都不感兴趣,但是沈异生欢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便在这片侯府的花园中住下来,沈异生跟着先生学习时,他就藏身树丛间化出本相吸取微弱的天地灵气,好维持住人身。沈异生年岁渐长,也知晓这无时无刻不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兄长不是府中人,却在月光下,卧房中,拉住他的手,悄悄问他:「哥哥会在什麽时候走?如果要走了,能不能告诉我?」
他以为沈惑弦身上怀有隐情,比如落难大侠,隐士高人,又或者是下山历练的仙师,所以才会藏身在府中。
沈惑弦反握住他的手,眼里映着盈盈秋光,「我不走,我会一直在这陪着你,你去哪里我便去哪。」
——永生永世。
沈异生很高兴,他亲昵的扑上去,环抱住沈惑弦的腰,嗅到沈惑弦身上时刻不散的药材的清香。
沈惑弦抚摸着他的头发,熟悉的搂着对方躺下,同榻而眠,听沈异生细数着今日种种,空着洞的心口隐隐刺痛。
如果不是他的缘故,沈异生便该是这样的……黏人,爱撒娇,怕寂寞。对谁都这般不设防,天真又任性的可爱。
沈异生十九岁时,将军府邸再次热闹起来,这回是从未有过的盛大景况,城内百姓夹道围观,长长的红绸牵起,两旁鼓乐齐鸣。
沈家少爷身着大红喜服,脊梁挺直,长身玉立,手执辔头,骑坐在一匹枣红骏马上。乌黑长发高高束起,珊瑚玉石流苏发带垂下,随着马蹄晃荡,发出叮当声响。
众人争相一睹新郎倌风采,只见马上人眉眼温润,容颜俊美,端的是一副好样貌,於是又忍不住猜测新娘子是何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们这消息可真不灵通哇,」茶楼里的万事通一敲桌板,笑道:「新娘子是永宁郡主,皇帝老儿的宝贝千金!」
「你怎麽知道?」
「这就要从他俩幼时说起,新郎新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万事通咳咳两声,装模作样地看向四周,「咦,有没有碗凉茶喝啊?话说多了,正口渴着呢。」
旁人切了一声,招招手让小二送上一壶凉茶配一碟乾果,那万事通斟了一碗,一口闷下,顶着众人好奇目光,慢悠悠舒了口长气,才继续道:「这沈将军的独子,就是咱们今日新郎倌,都知道吧?」
「知道知道,快说後面!」
他比了个手势,「莫急,且听我娓娓道来……沈将军的表婶是梅贵妃的生母,梅贵妃刚出生就被送到梅太尉那儿养大,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对入宫陪太后的梅家女儿一见锺情……」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早晨一直热闹到了黄昏,及至入夜,众宾客才尽数散去,府邸终於回归静寂。
只余下新房中,一对璧人亲昵的絮絮低语。
细碎的响动犹如利刃,在他的胸口划开鲜血淋漓的伤痕。
屋檐下,不知道说了什麽,传来咯咯笑声。他们……脱去衣裳了吗?就在今夜,将行云雨之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要一想到那双唇会亲上别人,眼中的深情凝望着别人,沈惑弦心下就剧痛无比。他竭尽全力才阻止自己不要闯进去——市井传言说的不错,尽管他已经称得上日夜陪伴在沈异生身边,却没有办法左右沈异生的情感。
他恍然之间,终於明悟过来自己真的是只妖物,有那麽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带走沈异生。
锁住他的四肢,蒙住他的双眼,将他困在自己身边,再也不见天日,不论做什麽都只能依靠着自己……然後他就想起了沈异生流着泪的面容。
那些他刻意遗忘的、从他口中说出的美好故事里,从来不曾出现过的真实。
「当知晓你会在我见不到的地方和人亲热时,这里就好疼……疼得椎心刺骨,无法呼吸,只恨自己不能在场阻止。」
「但当真正亲眼看着你同他人翻云覆雨,这里却是疼的想死。」
他在想什麽呢?当时的他究竟在想什麽呢?
他头痛欲裂,胸口处更是疼的难以呼吸,他十指用力,抓皱了胸前衣襟,痛苦的弯着腰,张了张口,无声的喊着。
很快的,他就看见了沈异生厌恶的神情。
犹如当头浇下一盆冷水,他惶惑不安的松开手,指尖不住痉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即便只是闻到你身上的气味,都教我恶心的想吐。」身着蓝色道袍的青年冷淡的说:「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啊啊、啊啊啊——
泪水滚落。
眼前闪过越来越多的画面,都是沈异生,浑身是血的,笑容明媚的,伤心难受的……每一帧,每一帧,都让他既悔又痛,最终定格在那张揉皱的信笺上。
【此生爱恨已了,望来世再不相识。】
……不知何时,屋中的红烛被吹灭了。
朦胧月光下,他还是听到了沈异生的声音,他能勾勒出对方青涩的面庞,羞赧的笑意,窸窣间,衣衫退去,底下床铺嘎吱晃动。
他静静地坐在檐上,犹如一尊塑像,只除了握紧的拳头渗出一缕鲜血。
隔年,沈异生於举荐下官拜太仆寺少卿,他带着新婚妻子举家迁往就任。
闲暇之余,他四处开办学堂,编纂旧书,永宁郡主也陪着他一起,夫妻琴瑟和鸣,育有二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七十五岁时的秋季,沈异生躺卧在铺了柔软被褥的竹椅上,在窗边静静的晒着暖阳。
他已经病重的睁不开眼,忽而感觉到自己布满褐斑、乾枯消瘦的右手被人珍重的捧起握住,温柔抚摸。
「咳咳……」沈异生偏过头,和蔼地问:「是谁?」
「异生。」
「啊!」
他欢快地说:「是哥哥吗?」
「是我。」
沈异生又连连咳了几声,对方扶着他坐起身,将刚端过来已经温凉的汤药递到他唇边。
沈异生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咽下。
药极苦,他却面不改色,很快就喝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了会儿,笑着说:「以前还总疑心你的衣物是不是浸过药罐,否则怎麽会一股药味儿不散……」
「结果现在,我自己就成了药罐子啦。」
明明已至垂暮之年,他在面对这人时,却总是忍不住要撒娇。
对方轻轻抚摸着他的脊梁,他太瘦了,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如同一把枯枝,残忍的提醒着所有人,一呼一息间都是生命在消逝。
「异生,你会怕吗?」
「怕死吗?」沈异生思索了下,摇摇头,「以前或许是怕的……但如今,我已经活的足够久啦,这样的身体再活下去也没什麽意义,无非就是辗转於床榻。况且我这一生,想做的事情几乎都做了,并未留有遗憾……」记起了什麽,他唇角漾出一个微笑,「桐儿还在下面等我呢。」
「我也会等着你。」
沈异生笑意更甚,喜悦道:「那我更不怕了。」他放松了身体,慢慢地往後倒去,脖颈脱力似的垂下,有什麽东西攀爬而上,裹住了他。
「哥哥,谢谢你。」
自始自终,他都从未过问沈惑弦的私事。容貌为何不老,又依靠何者为生,是否为鬼怪精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既然沈惑弦不说,他便也不在意。
毕竟人生短暂几如蜉蝣,能与对方萍水相逢,已是得来不易的缘分,是以更加珍惜。
恍惚间,他听到沈惑弦哼起了歌,不成调的小曲儿,他静静地听着,莫名地有些熟悉,好像有谁曾经在每晚都哼唱着歌哄他睡去。
於是他安心的任由意识下沉,坠入了梦乡。
「回来了?!」
「真的?真的都回来了!」
「几年了……这都几年了……终於哎,咱都以为再也见不上面了——」
村民听到消息,纷纷放下手中器具,跑到村口的镇山石前,迎接五年前受徵召入伍,终於能返乡的青年人。
「儿啊!有没有受伤?」
「咱们可想死你啦!快快,你爹今天杀那头老母猪给你补补身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欢声笑语之中,可惜不过一会,就夹杂了凄厉的痛哭。
一跛脚老人站在一旁,摇摇头,叹了口气。
毕竟当年浩浩荡荡走了村中三十多名男儿,回来时却只余十数人,注定便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一世是个乱世,兵连祸结,戎马生郊。
沈异生却幸运的在凶险无比的战场中活了下来,有一次,己方军队溃败,四处窜逃,他左腿受伤,陷入了绝境,是一个叫沈惑弦的男人背着他翻越山岭,躲过敌兵搜索。
此後,随着军队南征北讨,这个男人都陪伴在他身边。他於是开玩笑的要与对方结拜为兄弟,没料到沈惑弦立刻一口答应下来,当天就祭告天地,省去祭礼,以兄弟相称。
沈惑弦自称无父无母,因着战乱缘故,也没有其他认识的同乡人,於是当战争平息後,他便兴冲冲的带着恩人回家,邀请沈惑弦住在家中,如果沈惑弦愿意,乾脆就别离开了,留下来做村里人。
他回家还为了一件大事,幼时父母曾给他结下一段娃娃亲,是同村与他一块儿长大的姑娘。沈异生原先不愿耽误她,况且刀枪无眼,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早已经同两家人说好婚约作废。
如今他也算是衣锦还乡,挣了军功,没想到,他的未婚妻拒绝了媒婆三番两次的说亲,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两家人当即就择定好吉时,上门迎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村里民间无论办喜事或丧事,通通是一切从简,并没有太多繁琐规矩。
大婚当晚,村民们都喝得烂醉,酒量本就不怎麽好的沈异生趴在不知道谁的肩膀上。鼻尖动了动,他打了个喷嚏,醉成浆糊似的脑袋纳闷着怎麽一股子药味。
「异生。」
听见呼唤,他艰难的撑开眼皮,沈惑弦正垂眼看着他。不知道为什麽,那张秀美端正的脸上,满是痛苦与悲伤,好似在忍耐着什麽。
「异生。」
他发出呜嗯的声音,搂住了对方脖颈。「沈、沈哥……」他想安慰对方,然而不晓得该如何做,於是只能一个劲的拍着对方的背。
「异生,我不想与你分开。」
他愣了许久,才理解过来对方说了什麽,他想了想,困惑的问:「沈哥,你……你要走麽?」
沈惑弦摇摇头,「我不走。」
沈异生便笑了,他俊朗的眉眼舒开,猛地亲了沈惑弦脸颊一口,「我好开心……人生四大乐事,我就、我就占了两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没说完,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旁边人看不过去,通力合作,嘻嘻哈哈的扶起醉倒了的新郎入洞房。
沈惑弦在屋中睡懒觉的时间越来越长。
虽然作为妖物,他永生不死,但在长期没有精气的补充下,过去亏空消耗又过多,他的妖力已然不足,很难长时间维持人形。
於是在一个与寻常无异的午後,他收拾好行囊,向沈异生辞行。
青年讶异的问他要去何方,何时归来。沈惑弦垂眸,看向站在沈异生身後的女子和拉着沈异生袖子的孩童,微笑道:「归期未定,随处走走罢。」
看到沈异生皱起眉头,显然很是忧虑,沈惑弦拉起他的手,承诺他:「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你身边。」
沈异生终於露出笑意,叹了口气,「真的要走麽?」见他神色坚定,知道对方心意已决,闲话几句後便叮嘱他道:「路上务必小心。」
沈惑弦一一点头应下,见沈异生放开手,他犹豫片刻,终是问出口:「异生,我可以抱抱你麽?」
沈异生立刻张开双臂上前拥住他,他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几乎要忍不住落下泪水。
沈惑弦所居住的屋子空下来不过几天後,一日早晨,小女娃蹦蹦跳跳地跑进屋中,捉住正坐在树墩上磨着砍刀的父亲的衣摆,惊喜道:「爹!爹!我们院子里多了一棵小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麽?」
沈异生擦乾了手,摸了摸她的头,被女儿小手握住食指带到院子里去看她的新发现。
当看到那株与周遭格格不入,稍矮的丛生苍翠树冠,沈异生面上的微笑也变成讶异,他非常记得院子里原来没有这颗形状奇特的矮树,那只可能是别人移种过来。
女孩晃了晃他的手,追问着:「爹,这是什麽树呀?它会结出好吃的果子吗?」
他回过神来,摇摇头,「爹也不晓得,但是……」他想到了什麽,唇角扬起,「估计是你那沈叔叔搬来的呢!咱们可得好好浇水养着,等他回来就能知道是什麽树了。」
◆◆◆
花妖已经陷入沉睡中。
他为自己织了个梦,梦里只有沈异生。
等待下一次轮回开始,他便会再次苏醒,找到转世後的沈异生,陪伴着他,永生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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