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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乘着銮驾被安然护送到奉天殿外,至少说明,情况并没有他们之前想象的那么糟糕,不管之后如何,但是现在确实还没有撕破脸皮,既然如此,那么至少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当看到天子的脚步就停在殿门口的时候,不少大臣顿时苦笑一声,那颗心又提了起来。应该说,这次太上皇突然进宫是意外事件,这种情况下,并没有标准的仪程,可就算是按照常识来看,天子也至少应该带领群臣亲自降阶到广场上的銮驾前,将太上皇迎下銮驾,然后一起回到御阶上。可现在,看天子这副样子,摆明了是不打算这么做,虽然也可以让太上皇乘着銮驾被抬上来,但是……他们这么一大帮人站在高处,让太上皇从低处上来,怎么看怎么别扭。当然,对于天子的这般脾气,在场的大臣也基本都有所了解,要知道,这正旦大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能够到场的人,至少也是三品以上的大员,这种级别的官员,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消息,比如说,历次的冬至大节,需要太上皇和天子共同祭祀的时候,天子都是临时‘更改仪程’的。现如今,出现这样的场面,倒是也不能算奇怪,可问题是……他们和天子不一样啊!以往的时候,按照仪程,他们这帮人本就是站在下头的,上头两位到底怎么暗暗较劲,跟他们没太大关系,他们只管在底下行礼就是。可这一回,他们是跟着天子出来的,天子站在这殿门高处,等着太上皇的銮驾从低处上来,也便罢了。但他们这些人何德何能,敢这么杵在这,和天子一样等太上皇上来呢?但是,要说不杵在这,皇帝还在前头,他们总不能越过皇帝走下御阶吧,那岂不是更大不敬?眼瞧着銮驾就这么停在了丹墀下,众人也顿时反应过来,太上皇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了……一时之间,在场的一众宗亲藩王和文武大臣,都不由一阵叫苦,他们就是来赴个宫宴,怎么就突然被卷入到这场天家的争斗当中了呢。心中唉声叹气,但是,面上他们却连头都不敢抬,这种状况下,要说让他们做些什么,却也没这个胆子。现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都还没搞清楚,看着殿门四周同样肃然而立的禁军,他们毫不怀疑,这种时候上去捣乱,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得不说,这种时候,还是得看胡大宗伯,他老人家眼见站在几个藩王后头,看着这种对峙的局面,一双雪白的眉毛紧紧的绞了起来,目光落在最前端负手而立的天子身上看了片刻,见天子没有丝毫的动作。于是,胡濙立刻转过身,对着旁边一阵搜寻,最终,在角落里头找到了两个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礼官。片刻之后,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时,左右两侧,忽然响起礼官洪亮的声音,道。“太上皇驾到,诸臣跪迎。”“跪!”听到这道声音,在场众臣顿时如梦方醒,赶紧着便跟着礼官的指引跪伏于地,前头的一干藩王反应慢了几分,但是,看到身侧的一干大臣都跪了下去,他们也很快就跟了上来,齐齐跪倒在地。与此同时,听到身后的动静,天子也微微转头,循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单这一眼,便让两个礼官冷汗直流,瑟瑟发抖。不过,所幸的是,天子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对着身侧的怀恩吩咐了两句,于是,这位大珰立刻拱手领命,带着两个人快步从旁边走了下去。朱祁镇坐在銮驾上,自然也看到了殿门处跪倒在地的一众大臣,见此状况,他的心气也总算顺了不少。真要是让他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就这么上去,他还不如倒头回去……不过,面对着身旁蒋安的询问,他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因为这还不够!他不求皇帝能够在他面前恭敬行礼,可至少,也要降阶来到他的面前,不能这么居高临下的等着他上去。否则的话,他的颜面何存?但是,让他失望的是,皇帝依旧站在高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并没有丝毫的动作。反倒是皇帝身边的那个太监,匆匆带着人来到了他的面前。“内臣给太上皇请安,禀太上皇,皇上口谕,太上皇既来了,何必在这风雪当中停留,奉天殿中宫宴尚未结束,太上皇可移驾奉天殿,一同用宴。”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怀恩,朱祁镇冷着一张脸,面朝着朝着殿门处,问道。“那是皇帝吗?”没等怀恩回答,他便摇了摇头,道。“隔得太远,瞧不清楚,你去让皇帝近前来见,朕再随他一同入宴……”这是摆明了不配合了……怀恩慢慢直起身子,脸色也失了刚刚的恭敬,抬头看着这位太上皇,他心中不由冷笑一声。所谓的不识抬举,大抵也就是现在这副状况吧……怀公公是个体面人,所以,撕破脸的事情,他向来是不做的,不过……“舒公公,您看这……”感受到怀恩投来的目光,一旁的舒良舒公公顿时精神一振。得嘞,这不就来活儿了!眼瞧着怀恩并没有回去禀告,反而是叫起了舒良,朱祁镇的心中顿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当下,他目光看向缓步走到銮驾前的舒良,厉声道。“舒良,你想做什么?!”这一回,舒公公倒是彬彬有礼的躬了躬身子,道。“太上皇放心,借内臣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奉天殿前冒犯太上皇,不过……”前半句话倒是正常,但是最后这个转折词,顿时让朱祁镇的心提了起来。事实证明,舒公公当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恭顺谦卑,前一刻还笑眯眯的,后一刻便疾言厉色,对着銮驾旁的十数个力士喝道。“尔等是聋子吗?”“没听到怀恩公公传谕,说皇上让你们将銮驾抬上去吗?”这话一出,那些力士顿时身子一抖,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銮驾中的朱祁镇。这个时候,后者早就已经气冒烟了,虽然说,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舒良就这么赤裸裸的把他刚刚的话当听不见,还是让朱祁镇心中一阵怒意升腾。当下,他立刻喝道。“舒良,伱放肆,朕刚刚说的,你听不见吗?让皇帝过来见朕!”眼瞧着这位太上皇陛下暴怒的样子,舒良倒是不慌不忙,拱手道。“太上皇恕罪,内臣只遵皇上圣命,至于其他的,内臣倒是顾不得了,请太上皇放心,此间事了,内臣自会去皇上面前领罚。”你***!朱祁镇差点被气得跳下来,但是,可惜的是,舒公公已经没有心思跟他废话,直接了当看向旁边犹犹豫豫的力士,道。“混账东西,你们竟敢违抗圣命,左右,给咱家拿下!”于是,围在四周的禁军顿时涌上前去,就要把这些力士给押起来,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朱祁镇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喝道。“住手!”别看这只是一些抬着銮驾的力士而已,但是,也算是随侍在旁的人,必须要用信得过的,否则的话,走在路上颠一颠,都能让他难受许久,更不要提,万一有人不小心,把他从銮驾上摔下来,也不是不可能。活计虽小,但不可不慎,如今的南宫中,能够信任堪用的人,越来越少,他自然不能坐视舒良把这这些人抓起来。不过,禁军显然并不听他的,虽然动作缓了不少,但是,目光却依旧望向了前头的舒良。至于后者,笼着袖子站在原处,并没有丝毫的动作,就这么默默的看着,见此状况,朱祁镇咬了咬牙,转头对着身旁的力士喝道。“你们没听到话吗?还不抬起銮驾,送朕入殿见皇帝!”于是,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力士这才连忙起身,与此同时,舒良冷笑一声,轻轻摆了摆手,围上来的禁军这才退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