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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不说,就单说他拿王命旗牌,当场诛杀的那几个将官,虽然看似是临机专断,但是,除了那个意欲调兵反抗的指挥佥事外,其余的几个,全都是经过朱祁钰点了头的。从这个角度而言,金濂才是那个真正会做官的人。坦诚来说,他杀的那些人,其实有很多,都不是需要立刻杀的,这也是他的手段在京中有不少大臣觉得不满的原因。这些人没有能力反抗朝廷,所以,查出了罪证,押回京师详审之后,再行处置也是来得及的。但是,金濂就是杀了,原因就在于,他需要杀鸡儆猴,这些边将都狡猾的很,如若跟他们一点点纠缠罪证,怕是再来三五年,也难以将他们全部解决。所以,有些时候,就是得带上几分蛮不讲理。整饬军屯,尤以边境为重,边境兵多,屯田多,将领也多,又临近草原,种种因素复杂。阑面对这样的局势,就连朱祁钰自己,都感到棘手的很。这一年多的时间下来,他大部分的精力,实际上都在边境的整饬上头,不提明面上朝廷派出的御史官员,克服的重重阻力,就单说他在背后所做的谋划,也是煞费苦心。先是用宁远侯府祭旗,威慑上下官员,再到让朱仪暗中奔走,说服各家勋贵,拿到详细的图册,甚至于,让岷王府说动代王府,主动呈上隐匿之田。诸般布置,总算是获得了一个还不错的开局,金濂接了过去,自然是要一鼓作气。边将数量众多,如果说不能顺利将其震慑,那么,前期所做的努力,大半都要白费。金濂所做的,就是让他们看到朝廷的决心,阻挠朝廷大政者,无论你的罪证确凿与否,都会性命难保。正是这样的决心和力度,才让这次边境的整饬,进行的这么顺利,这种略带不讲理的手段,朱祁钰作为皇帝,是不好用的。阑所以,得金濂来做!这一点,朱祁钰明白,金濂也明白,所以他明着张扬,暗中谨慎,那一封封的密奏,就是他的为官之道。当然,金濂的谨慎还体现在,他挑选来祭旗的人,都是罪行累累之人,换句话说,或许他们身上的有些罪状,尚不能完全厘清,但是,随便一条拿出来,都足够让他们死了。除此之外,在力度上,也把握的很好,既达到了威慑的效果,也没有过多的放肆,这才是朱祁钰最满意的。“七万九千余顷,加上代王府和各家勋贵之前主动呈报上来的,大约有近十万顷了,如此数量,应与边境实际军屯数量相近。”朱祁钰搁下手里的奏疏,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金先生辛苦了,此番事了,我边境官军风气可正,屯戍恢复,边军战力必会渐起,加之如今草原内乱,数十年内,我边境可以安稳,此先生之功也!”阑这话可谓极尽褒奖,听着自然是舒服,但是,金濂又岂敢就这么受着,连忙上前道。“臣惶恐,此陛下英明决断,朝廷上下一心之故,臣不敢居功。”“陛下明鉴,如今军屯田土虽然收回朝廷,但是,后续事务仍不可放松。”虽然说花花轿子众人抬,但是,正事还是要说的。神色变得微微肃然,金濂道。“此次臣巡边境,眼见各地将官,往往勾结地方仕绅,欺压百姓,买卖民田,此次朝廷整饬,臣奉圣旨,已拿下一批情节严重的将官,但是,终究并非治本之策。”“此次整饬军屯,按照兵部章程,为防佃户骤失田土,而起民怨,故而,朝廷虽然收归,却未全面转入军屯,臣离边境时,已经发现有少数仕绅试图收买佃户,以图其利。”阑“朝廷耗费如此精力物力,终于清丈清楚,若无后续措施,恐数年之内,军屯将再度崩坏,故而臣以为当此之时,如何保障军屯能为朝廷所用,为重中之重!”听了这话,朱祁钰也收敛了笑意,轻轻点了点头。金濂所说对,虽然说经历了土木一役,但是,大明立国至今,至少对内来说,控制力还是很强的。所以,这个时候清丈私垦田,整饬军屯,并不算是太大的难事,只要朱祁钰这个皇帝决心够强,愿意给予兵部,刑部,都察院等衙门足够的支持,在执行上并不算难。如果说,这道政令要是放在隆万之际,想要推行,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以张居正改革为例,就算不谈他为了改革所做的种种积淀和准备,单说改革本身,他就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而且,到了最后,也未能功成。这中间的原因复杂之极,但是归根结底,一是因为时间越久,各地的乡绅官员利益勾连越深,势力越根深蒂固,二是因为,朝廷内部问题丛生,对地方的控制力渐渐薄弱,一增一减之下,想要改革,必然是难上加难。所以,虽然这次收回了这么多的军屯田土,而且只花了仅仅一年的时间,但是,这并不代表,朱祁钰的能力有多强。阑相反的,这个时候更应该担心的,是后续可能会出现的问题。清丈田土,赎买划归回军屯,只是第一步,只要决心够强,并不难做到。真正困难的,是如何让军屯恢复正常的运转,或者说,这些田土所获,不会再通过种种方式,被仕绅和边将重新收入囊中,而是能切切实实的回到朝廷手中,用在官军的身上。沉吟片刻,朱祁钰目光转向一旁的陈镒,道。“此事,第一要落在都察院的身上……”“如今朝廷对于军屯的运作,已有章程,该收回的田土,也皆已收回,一切过去沉疴,皆已清除,不再有经年累月而成的痼疾。”“因此,各官员,武将只需谨守本分,按照朝廷章程办事便可,都察院监察百官,当加强力度,以防有人徇私舞弊,欺上瞒下,再有侵占,隐没军屯,欺压佃户之举。”阑“吏部?”底下一众大臣都在认真的听着,因此,朱祁钰刚一出声,王文便立刻上前道。“臣在。”于是,朱祁钰道。“此番整饬军屯,之前转迁试职的诸多御史,可加紧考课,如若在此次整饬军屯过程中,表现勤勉,立下功绩之人,准予解除试职,其余人等,视其情状予以转迁或重选。”“除此之外,边境各处,另增屯田御史五名,专司军屯一事,具体的章程,加上对试职御史的考课,这两件事,吏部会同都察院商议之后,向朕回奏。”为了整饬军屯,吏部曾经选授了一大批御史,补充到科道当中,如今事情了结,这些人的去向,自然也该有个定论,这本是应有之义。阑但是,增加屯田御史,就是意外之事了。不过,既然天子金口玉言,并非是在征询他们的意见,王文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当下,便和陈镒二人上前拱手道。“臣等领旨。”“除了都察院之外,此事户部和兵部,也需再上心些。”朱祁钰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起身,随后便将目光放到了于谦和沈翼的身上。“如今军屯虽被收归,但是,耕种的仍旧是原来的百姓,这与朝廷设屯戍之意不符,所以,如何让边军重归屯戍,又不可影响百姓生民之业,这亦是重中之重。”“此事,户部联合兵部,也需尽快拿出一份章程来。”阑话音落下,一旁的沈翼顿时变成了苦瓜脸。这可不是个好干的活儿……如同天子所言,军屯本质上,是让官军自给自足,按照地区,防卫任务的不同,部分官军屯种,部分官军戍守,二者相互轮换,最大限度的减轻朝廷的财政压力。如今军屯废弛,渐渐全盘依赖于朝廷,所以,天子痛下决心要整饬军屯,现在军屯是清丈清楚的,该收回朝廷的,也都收回来了。可是,为了保证普通佃户的生路,大多数的田土,并没有回到官军的手里,所以,这势必是要继续改革的。但是,问题就在于,天子既要重归屯戍,又要解决这一大批百姓的生计,这不典型的既要又要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