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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贺慎安却觉得不妥,他把秦戒之揽在身边,对贺嵩乔说:“爸,戒之他怕黑的。”

后山的落叶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扫完的,时间久了太阳一落山,山里又多有树木遮天蔽日,到时候戒之困在半山腰,四面被漆黑树影重重环绕,他指定是要害怕的。

戒之小时候被困在车库里一整晚,让他变得怕黑又怕冷。罚他去扫后山,贺慎安别的不担心,就担心他又被勾出童年时最大最深的恐惧。

这倒把贺嵩乔给困扰住了,不能把戒之放到后山,那能放到哪……他一时间竟然没再想到合适的地方。

这时,贺慎安对他说:“让戒之去凤林塔吧。”

凤林塔伫立在大雄宝殿对面,它站在悠悠白云间,背靠着的是一片视野开阔的山水湖泊。

拿上扫帚,秦戒之就进了塔。

凤林塔有八层,他得从最底层开始一层一层地往上打扫。这工作不难,就是比较枯燥乏味,秦戒之得耐着性子好好做才行。

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先扫塔内的圆形大厅。今天来的香客大多都去参加法会了,来游览凤林塔的不算多,他们稀疏地分散开,没给扫地工秦戒之添什麽麻烦。

地面都还算干净,几乎没人会在这儿乱扔垃圾,秦戒之最多就是来掸掸灰。

这差事比起去后山扫落叶那可轻松太多了,而且过了日落时间塔里的灯就会自动亮起来,完全没有黑灯瞎火的可能。

贺慎安真会选地方。

秦戒之手脚麻利地扫到了顶层,却遇见个人跪在楼梯口,正对着天花板上的木雕佛像参拜。秦戒之停下脚步,站在下面的台阶等他拜完,却只见他反複磕头,拜了又拜,仿佛不把佛给拜活过来他就不走了似的。

“……”秦戒之看看他,又擡头看看上面那群端坐于云海之中的须眉老佛。

不过是块木头而已。

秦戒之咳了一声,提醒这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的拜佛之人。

“啊……”那人像是突然被人叫醒了一样,握着的佛珠穗子一晃,然后定了定神,给秦戒之挪开了位置。

秦戒之提着扫把从他身边走过去,走了几步听到后面飘来的沙哑声音——

“菩萨保佑我儿子祛病消灾……保佑他能渡过这一劫……”

扫完内厅,秦戒之走到外面的观景台上,发现时间已经傍晚,太阳在西沉。他放下扫帚,擦了把汗,然后站在栏杆边吹晚风。

“第八层,还挺快啊。”后面传来个声音。

秦戒之不过脑子都知道是谁来了,所以就没回头,只懒洋洋地朝身后晃了晃胳膊,说:“哥,你给我带东西吃了吗?没带的话就回去。”

“合着我就是个给你送饭的?”贺慎安敲了敲他的脑壳。

秦戒之揉着脑袋说:“我都累死了,你还不放过我。”

贺慎安还真没给他带吃的,但是他肯定不会就这样被秦戒之赶回去,他来是要接秦戒之回去吃饭的。

可秦戒之一想到那些寡淡的斋饭就毫无胃口,脚下不动如松,在栏杆边扎下了根。

见他这样,贺慎安脸上浮出点笑意,在心里则怪他矫情,嘴上说:“行,我陪你赏会儿凤林塔的落日。”

他两臂撑着栏杆,和秦戒之一高一矮并肩站着,一起向外眺望出去。

灼烧了一整个白昼的太阳终于吐完最后一口气焰,变得温吞,躲到西边的小山后,向大地缓慢地沉下去。

圆润的落日被粼粼湖面拉成一段由远及近的狭长金带,湖面载满了光,满溢的湖水则要向天上摇晃着拥抱过去。

目之所及之处都是浮光跃金。

白鸟向远山淡影飞掠而去,天与湖全都被夕阳染成了盛大的橘红色,又从中间被前后两片狭长的小山与长堤割断,像是美人信手拈来的黛眉。

远远地,几艘画船小舟游蕩在湖上,稍近处的岸边荷叶疏疏密密,站在一片网里。光影明灭处,全都是黑色剪影与轮廓的写意。

叮叮——

雀鸟撞到了塔上的檐马,展翅惊飞而逃。

秦戒之低头俯瞰黄墙碧瓦的棠善寺,看着香客们在寺庙里进进出出,说:“哥,我不明白。”

贺慎安侧目看他。

“我不明白,为什麽他们都信佛。”秦戒之眼睛一眨不眨,声音也难得的很认真,“为什麽爸妈信佛。”

“求神拜佛是最无法得到回应的事情,人们为什麽要把信念寄托在虚无里?”他把目光落在了贺慎安的小叶紫檀上。

贺慎安察觉到了他附上来的目光,理了理手上的珠串,说:“虚无吗?戒之,信念是不会轻易被虚无取代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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