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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刚刚的最后一眼里,他好像看见了陶雨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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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回到宿舍后听见小玄子在轻轻地哭泣,他爬到床尾问小玄子怎麽哭了?
“我以为你走了……”小玄子不安地说。他半夜醒来发现十三床上没人,就以为十三不告而别,已经被养父母接走了。
小玄子从小胆子就小,和陌生人说话他会很害羞,在福利院外他甚至不敢和陌生人说话。他有软弱的一面,因此很容易被陶雨那样霸道的人欺负而不敢反抗。他很善良,同时他也很脆弱,十三既是保护他的盾牌,也是会为他向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刺出的长矛。
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些年里,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十三的陪伴和保护了,现在如果有人来跟他说十三要离开紫竹福利院,他会很焦虑。
十三蹲在床尾,拍着他说:“我没走呢,我不走。”
小玄子哭得很小声,在一宿舍沉睡的孩子的鼻息声里几不可闻,但是他依然哭得停不下来,似乎是刚刚做了十三离开的噩梦,现在尽管醒了但是伤心的劲还无法缓过来。
十三摸到了他脸上湿热的泪,说:“我继续给你画猪头院长好不好?小玄子。”
小玄子被十三逗地在哭声里磕磕绊绊地笑了一下。
十三也笑了笑,望着昏暗里啜泣起伏的身体,说:“明年我们还要去野凫湿地摘荷花,摘一千朵荷花好不好?然后拿卖花的钱买手机……”攒钱买手机是他和小玄子很早之前就有的计划。
“……”小玄子好像哭得更伤心了。
因为他的私心害怕自己失去十三,可是他的善良又不希望自己成为他离开福利院的阻碍。
“十三,我希望你能走,真的。”小玄子揪着被角,低声说着,“真的,十三。”
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凉了十三指尖的泪渍。
他在小玄子低弱的哭声中潮湿了心绪,他的手臂搁在屈起的膝盖上,眼里的一点碎光在昏暗里显得更加幽微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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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甚至失眠,他心里装着许多烦心事,他想不明白。于是他在夜里翻出了福利院的墙,跑去野凫湿地找老头。
老头早就习惯他半夜翻墙来观音泊了,看见他跳上船时一点儿也不意外,就只静静地钓鱼。
“老头。”十三这回没跟他一起钓鱼,而是抱着一只小野鸭子撸它的鸭毛。
秦山揉搓着饵料,看十三一眼,说:“小家伙有烦恼了?”十三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孩子有烦恼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十三闷了半晌,望着湖上的一轮皎洁明月,说:“我不明白。”
“领养的事儿?”秦山盯着涟漪点点的湖面问。
“嗯。”十三揉着小鸭子的肚子。
他想不明白的是,陶雨想要被领养是因为他想要重新弹钢琴,可是他不是,他在哪里都能画画。小玄子虽然会因为他的离开而伤心难过但是还是希望他能离开,他知道小玄子是真心为他好。
可是十三不明白到底什麽样的生活才是真的好,或者说到底什麽样的生活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是有一个家,有父母有哥哥吗?他曾经拥有过,可是他觉得那并不好。十三想要自由,可是待在紫竹福利院里他就要处处受管教和约束,随着他的成长,他过剩的自由欲让他无法再忍受这样的处境。
无论是被领养进一个新的家庭,还是依旧待在紫竹福利院里,这两种生活竟然都不是他秦十三想要的。
贺慎安对他说命运的一部分取决于自己的选择,可是他不明白自己该如何选择,他真的不明白了,因为两种选择都不对,都不是他想要的——他现在很迷茫。
“老头,我该怎麽选择才对呢?”十三卷着裤腿,把脚浸在湖水里,莹白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显示出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无辜与纯真。
秦山迎着微凉的山风,眺望观音泊最远的水平线,那里的浩淼雾白与深蓝天际相接。今天是满月,圆润的月亮似乎就是从那里升起来的。
“人生不论对错,只论难得。”秦山说。
十三转头问他:“什麽是难得?”
“天地逆旅,光阴过客[1]。人生惟有两种难得:难得长生,难得圆满。”秦山苍老的眼睛里透露出豁达与宁静,十三和他一起仰望着天上明月,看见水鸟从高峻的山前飞过,最后向宽阔而渺茫的湖心飞远了。
秦山伸出一只手拍抚着十三的头顶,说:“十三啊,你还很小,如果能得到父母庇佑,还能有兄弟相互扶持,也算是大圆满了。”
臭猪
西陵,晴空蔚蓝如新,和煦的太阳卧在洁白的云朵里,灿烂的阳光洒在马路和树梢,风很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