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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前差点就有过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我逼着他打了。”
父亲的声音很平淡,像一潭死水,晦涩却腐烂地流。
“就在你上小学的那会,那时候你老问我叔叔怎么不看你。”
“他抑郁了,很严重。最严重的时候他不和我说话,不和任何人交流,甚至好几次他都想自杀,被我拦下来。”
咯吱一声,父亲踩到一片枯萎的黄叶,断裂的声音很清脆,在寂寥无人的秋夜中格外清晰,又宛如是断头台奏响的乐章。
“……唉。毕竟是血亲,生下来残障儿的概率很大,所以不得不堕。当时我赶紧结扎了,陪他治了很久,但他还是状态很差,错过了当年保研的资格。”
“后来他好了点,让我送他去国外留学读研。那一年我每天都在担心,他无数次和我说伦敦塔桥的风景很好,泰晤士河的水看上去一点也不冷。”
“……当时他差点就要留在英国,还好最后他回来了。这几年过去,我看着他的病逐渐好转,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但医生说千万别刺激他,如果再复发,可能会比当年更严重。”
我停在原地,目光呆滞。前方高大的男人也停了住,站在一处雪亮的路灯下,轮廓清晰可见,但影子拉得很短。
“所以,江垂野。你知道你干出来了一件多混账的事吗?”
第38章 道歉
我不知那日我是怎样走回去的。只记得我父亲并未进奶奶家,只是沉着脸把我带回去,让我别告诉她。
我当然不会。
她以我为荣,我不想让任何爱我的人因我而难过。只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已经伤害了叔叔。
在父亲走后,趁他还在路上,我偷偷给叔叔打电话,但他没接。
悠扬的铃声一直响到最后一刻,他大概是没听到吧。又或者他忽略了我的电话,在远离我的去处度过安静的夜晚。
我想他。好想他。
我坐在小院的石凳上,不想进奶奶家的门,沉默了许久,又给他发了消息问他的身体情况。
消息发出去便石沉大海,我对着他的聊天页面痴痴看了许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我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状态,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寒风吹得我一哆嗦,我双手捧住手机,抱着救命稻草一般盯着这五个小字。可他并未回我,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却什么话都没说。
又过了会儿,这五个字也消失了。
……
次日,我本以为需要继续替叔叔上课,甚至已经准备了些古诗文专题的部分内容。可语文课时,我竟看到叔叔准时踏着铃声进了教室,脸色不太好看,但笔直挺拔,只让人觉得他带病工作,看不出有什么大碍。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我。我贪婪地注视着他,他像是受了伤似的别过脸去,开始上课。
大概是之前得知我替他上了节课,他只补充了些要点,便开始今日的内容。他的嗓子恢复了点,有些干涩,但不似昨天的那般喑哑。
下了课,一堆同学围着他嚷嚷,我静静地等大家都问完,一声不吭地跟在回办公室的他身后,像个人形的影子。
他加快步子,我也跟上,他走到最后一级台阶,忽地停住,我脚步没收回来,砰的一声撞在他肩上。
“小野。”
我揉了揉鼻子,矮他一级台阶看着他,愣是没想到他会主动理我。
“叔叔,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你……”我低下头,像曾看到的过写检讨的学生那样乖乖认错。我说的很多,一股脑地倾泻一样倒出,又说得很急切,我怕他听到一半就要走。
他没说什么,也没有回头看我,却驻足停留片刻,贴心地留给我自白的时间。我只能从后方看到他的肩膀颤了颤,在听完我剖心的道歉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回去吧,该上课了。”
我仍固执地跟着他,他走一步,我进一步。他知道我跟在他身后,他知道我牢牢地盯着他,期待他的一个回头。
他又停下了。
“对不起,叔叔,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是全世界最好的叔叔和老师。在你的教导下我才会努力学习,才会爱上文学。过界的人是我,是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我是个猪狗不如的混账……”
昨天父亲离开后,我并未立刻进屋,反而一个人在石凳上吹了很久的风。闭上眼,耳边是他在深夜断断续续的哭声,是悲怮中混着痛楚,还有无边无际的自责。
我的话伤他太深。我把我畸形的爱恋怪罪在他身上,偏执地认为他对我好是带着龌蹉的勾引,怪罪他从小对我好得暧昧又背德,指责是他让我变成这个样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