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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说,“我伤害了叔叔,他现在状态很不好。你如果有时间,能不能来看看他。”
他就这么脆弱地痛苦地蜷缩在小小的被子里,像是一尊不会动的雕像。是我害他至此,我是迷奸他、又强奸他的畜牲。
可他没有发作,没有对我露出哪怕一点创伤的情绪,他甚至都不会告诉我父亲,只想一个人担下来,静静地舔舐腹中的创口,然后……继续保护我。
他都被我伤害到这种地步了,还在以我优先、还在关心我的学业、关心我的前程。他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对我这么好,我却……连留在家里照顾他,都做不到。
我只能找我父亲。我讨厌对方,可现在他是唯一的解。
“行。”父亲说,“稍等,我收拾一下这就过去。”
我听到父亲迅速安排助理下午的工作,又忽地站起来没挂电话,对我补了一句:“你一会先去上学。”
父亲大概没猜出来我做的错事。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像是看惯了世间风雨的掌舵者,一切的困难在他面前都迎刃而解。
我忽地想到叔叔日记中,生母对父亲的评价是不负责的丈夫。似乎岁月在一个人的脸上留下的不止是风霜,还有蜕变,有磨砺,有焕然一新的成长。
在那一瞬间,我很想长大,想变成一个大人。想遇到事情的时候不会被叔叔当成需要保护的孩子,不会无措地求助长辈,而是能像长风破浪的水手,担在风雨中笑傲挫折。
……
晚自习之前,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电话那头似乎有叔叔的声音在劝他,他压抑着怒气没发火,只是冷厉地通知我:晚自习后他会叫司机来接我,今天晚上自己在奶奶家住。
我问,叔叔现在怎么样,我还能回去吗,我想看看他。
他嗤了一声,挂了电话。
李霁见我情绪不佳,过来安慰我,非要拉着我去操场跑圈。
跑到一半,李霁说,他不敢提交第二篇作文了。听说如果是进了决赛的省一等奖作品,初稿会被贴在学校公告栏上。
我说,一起写新的吧。
李霁吓得跳起来,嗷一嗓子传遍了操场。他问我是不是疯了,我写了这么久,竟然要弃稿?
我坐在花坛边的台阶,抬起头,缓缓看着月亮。李霁也一块坐了下来,隔了很久,闷闷地对我说,他连月亮都没有和白芷一起看过。
我说我看过。看见对方一脸菜色,我意识到语病,连忙补充道,和我的心上人看过。
李霁叹气,我也叹气。我们度过了一个失落者联盟的晚自习,走出校门时,我精准地看到我父亲的迈巴赫。
车门开了,下车的并非是司机大哥,而是我父亲。他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身形高大,眉心皱着,是印刻的岁月风霜。
“爸。”我走过去。
“坐后面。”他说。
我进了车,副驾驶空空荡荡,但椅背的弧度并非是多数人喜欢的后仰,而是接近七八十度角的直立。叔叔常年坐办公室,他每次上车都喜欢把靠椅掰直,保持着挺拔的姿势坐着。
“别看了,是我不让他来的。”父亲没看后视镜,但对我的行为和思绪心知肚明。
我问,“他现在好点了吗。”
父亲似乎又嘲讽似的冷笑了声,“你把他折腾成那个样子,现在又知道慰问长辈了?”
我说,对不起。
过了会我又问,他今天吃东西了吗。
父亲烦得不行,又冷嘲热讽地骂了我几句。末了,又补充道:“要不是他特意交代不让我揍你,我真想抽死你这个不孝子!”
叔叔还在保护我。
我回想着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我下午上课前。他似乎又睡着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现在他门前,轻轻地与他告了别,又说了句我爱你。
他在梦里听不到。但我说过很多次。
……
父亲开得很快,像一阵急速的风,很快便把我送到奶奶家,把车停在花园小院里。
可他却没立刻开门,而是叫上我去小区里转转。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踩着小区里飘零的黄叶,鞋底咯吱咯吱地响。
路灯很亮,是哥特风的装饰。惨白的明光照射在无边无际的叶海,连月亮都为之失色。
父亲走了许久,一直走到我后悔把外套从车上拿下。寒风刺骨地吹拂着我的骨骼,我打了个寒颤,本能地意识到对方要说些什么。
男人的脚步稍作停留,又缓缓抬头。对方像是在遥望很远的地方,在回顾久远的过去。
一阵冷风吹过,我听见父亲忽地开口,声音不大,字字却如千斤般坠在我的心上,将蓬勃跳动的心脏捣得血肉模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