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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急不来,光是去看望几眼也没有意思。我知道修边防是不小的支出,若都是从官署出钱,搜括起来,百姓又要受苦受难了。不如,你每个大族都亲自去一趟,表面上是请他们捐财捐物,给他们立功德碑,实则是探寻下谁与咱们是一路人,好谋事。”阿永见门外无人,又说,“你我不能做笼中鸟,任凭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不然,咱们就去防线上跑个来回,粗略看一眼各州的情况,再命人暗中去盯着。”
顾念霖见下人远远从回廊那边走来,抱了阿永低声道,“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我也想从大族手中挖出财物,也想亲自去各州看过才放心。就从阿嫂的外祖母家起头,梁家一出钱,洛家必然也会出,其他西川大族也会跟着出钱出力,那时候人情也有、财物也有,事情好办多了。”
阿永提醒道,“刘勋也出自大族,段家也是大族,还需提防。”
话音才落,下人到了门口,见顾念霖与阿永相拥着低声说亲密话,不好进门,顾念霖与阿永回头,也装作难为情的样子撒了手。
顾如期接到顾念霖的来信,与洛泱、顾如归私底下说了一番,“事关顾家和西川,念霖有难处,应该相助。只是我顾虑你这身子,近来你呕吐厉害,怎可让你出远门?”
洛泱慵懒坐在美人榻上,手上拿着鲜果子咬了一小口,“正因为呕吐厉害,出外走走吹吹风,反倒会好受些。自从我回到娘家,天天喝汤滋补,又不准我多走动,怕我伤了身子,我憋得发慌。”
顾如归也觉得不妥,“出门是心情畅快一些,可道路颠簸,真要在路上有什么事情,不是闹着玩的。”
洛泱坐直了身子,“我从小就在马背上来去自如,马车上一点颠簸又如何?再者,去外祖母家的路都是平顺的,难道你们连小石子也怕?信拿来。”
顾如期把信递过去,洛泱看了一眼,嘴角含笑看向顾如归,“原来许校尉也去了长州,已投在工事上,都是旧相识。如归,刘勋和小姑母两边都在招兵买马,军中人数倍增,刘勋下令让你尽早回归本职,继续替他练造军衣。你不先去看看许校尉,可就错过良缘了。”
这话让顾如归心中跳跃。
自从顾明渠不让顾如归见许简,就把许简调去了兴州边线值守,顾如归和许简有数月未见。加上顾明渠病亡、刘勋等事,顾如归更顾不上思念许简。现在一提起,她有喜也有怨,“他还值得我去相见吗?日子这样久了,要是他心里有我,为什么不能偷偷来看我一面?”
顾如期见她这般,劝道,“当初我对你阿嫂心有喜欢,可也是处处躲着你阿嫂,甚至否认自己对你阿嫂的心意,原因只有一个,生怕自己身份与能力低微,配不上你阿嫂。许校尉或许也和当初的我一样,怕自己不能给你更好,所以宁愿不见、甘愿分别。如归,这些道理你不是比我清楚吗?你当初看得出我对你阿嫂的心,现下却看不清自己的心?”
洛泱看得出顾如归已被说动,只是出于羞涩而不出声,于是上前拉了她的手,“你若不去肯,我在洛家子弟中替你选一良人婚配,比许校尉有过之无不及,你可愿意?”
“我不要。”顾如归马上拒绝,“谁说我不肯去?”
顾如期跟洛泱都笑了,当晚和洛泱的父母提到了捐财一事,洛家很是大度,当场答应捐出三千白银、一千黄金,外加木材、石材、脚夫等,一同随着顾如期夫妻前去长州,交付给顾念霖。此事第二日就轰动兴州,只用了五日来准备,从兴州出发去长州时,又轰动了整个西川。
刘勋听闻此事也大为惊讶,下令军中沿途护送。他是个聪明人,知道顾念霖会借机与西川大族联络,当场给自己的女婿容乔写信,信中说顾念霖是兴风作浪之人,会妨碍容家与各大家族之间的感情和利益,让容乔对顾念霖密切留意、随时干预。
女婿容乔借着刘勋节度使的身份,得到的好处多不胜数,接到了信,定会替刘勋分忧。
顾如期一行人走了多日才到了长州,顾念霖又惊又喜,段昭与他们沾亲带故,公私兼顾,为顾如期等人接风洗尘,又例行公事谢过了洛家的慷慨无私。只是,段昭与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酒局之上,双方难免都有些虚假客套。
段昭心中打着算盘,修筑工事,西川本就足够本钱,西川大族额外出资,这些财物最后不过是落在段家手上,荷包丰盛才能打赢胜仗,钱财自然是越多越好。为此,他笑道,“段家接管的这四个州,大族也不在少数,明日我发出告示,不怕他们不响应。那乌纥上一回是叫咱们给打怕了,直到现在都毫无踪迹,只要他们敢越过防线,我叫他们落花流水、有来无回。”
说完,段昭张扬大笑。
顾念霖、顾如期没有笑,有几名官员也没有跟着笑,但凡是脑子清醒一点的人都知道,乌纥上一回被重创,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年长长不露踪迹,完全是在修养蓄力。眼下是六七月份,四个州的工事就算再神速也要半年才修好,慢则不止一年。而乌纥等不到深冬,必然会有动作。
晚上回去,顾念霖与顾如期喝茶长谈到半夜,洛泱、顾如归、阿永也聚在一起说了好久的话。阿永得知顾如归是为了许校尉才来长州,说破了,怕她脸面上过不去,就说,“阿姊,我看长州的脚夫、劳工所穿工服与工履极易磨损,消耗量极大,光是这一项,就要花费不少的银子。不如你暂且留在长州几日,帮念霖改进个式样,要是好,就传给各州照做。等阿兄阿嫂回程路过长州时,再接你回兴州,好不好?”
这正合了顾如归的意思,她也懂得阿永的用心,感激不已,“也好。母亲也是想念你跟念霖的,我在这陪陪你们,回去也好跟母亲说说你跟念霖的事,让她放心。”
阿永不忘记提醒,“也替我去看看父亲。”
“你父亲极好,没有在军中那么劳碌,他的病况好转许多,人也稍微发福了。”顾如归笑起来,“来长州前,我陪着阿嫂去佛院上香,特意帮你去见了他一面。他让我转告你和念霖,万事沉心、戒急功近利,要于细微处寻柳暗花明。”
阿永闻言,如父亲在自己跟前谆谆教导,不禁落泪,洛泱与顾如归都劝了她两回方才止住哭泣。
次日一早,顾念霖带着阿永,连同顾如期等人去容家。段昭和他们也都是一家子亲戚,不好不去,左右为难,才放下这长州之主的架子,换了一身家常衣衫一起过去。这个人马的阵仗对于容家来说不可谓不大,容家自家主到奴仆都出来迎接。
容乔上头还有父亲容云山把持里外,容乔早连夜秘密接到了刘勋的飞马快信,且把此信给容云山看过,父子俩对于顾念霖等人的前来,心中都有数。
段昭、顾念霖、顾如期等男子在前堂与容乔父子说着正事,洛泱、阿永、顾如归去了后院看刘悦。刘悦见到亲人面,忍了许久的眼泪这才落下来,“父亲杀死我母亲,我恨父亲。可夫君与公公一味要依附于父亲,还要我主动跟父亲示好,我做不来,夫君对我发了脾气,我和他争吵了几句,公公也埋怨我不识大体。可谁知我心中的痛?”
顾如归看她这样,自己也万般难受,“你我自小是一起常见面的,我何尝不知你的痛?大姑父对大姑母不怜爱,对你们三姊弟也不甚疼爱,你对大姑父本就疏远了亲情,他为了自己的野心又对大姑母如此、对顾家如此,你的痛只有我们顾家人才明白。”
刘悦不停用手帕擦泪,“母亲不在了之后,我忽然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原来我自己也活成了母亲的样子。父亲出于利益衡量把我嫁给容家,容家出于利益衡量让我顺从父亲。有朝一日,我和夫君也会成为父亲跟母亲那样的结局,说不准, 我也会死在男人的野心之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