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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永闭上双眼,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肩膀上,呼吸着他衣衫上的冷杉香气与他身上清冽如雪松的气息,他的肩膀依然带着些许文弱与单薄,令得阿永想起了娘亲说的话,男子肩膀需可依。
不过没关系,她坚信,过得一两年,彻底历练起来的顾念霖,终将会有一个结实、温暖、有力的肩膀,成为她一生的心之所栖。
闻得顾念霖要娶一个小史官之女,全西川哗然失色。
先前顾念霖与阿永的“情史”传出,西川之人都当做是年轻男女一时之间的热血上头,顾念霖身份尊贵,顾家又怎么可能糟践他的终身大事?直到亲眼看到顾家内外挂满了订亲的红绸,人人才相信这是事实。
紧接着,顾二夫人带着阿永从佛院回来后,从贵妇人的聚会,再到百姓在市井上的高谈阔论,都在说顾念霖先天命中带劫,需一个命硬之人方能与他镇住,佛中的老僧给阿永看过之后,说阿永命中自带几分煞气,这煞气刚好是顾念霖命中劫数的克星,煞气与劫数两相抵消后,夫妻会一世恩爱、子孙满堂,道不尽的好姻缘。
人人都说顾二夫人信佛信得不正常了,竟然这般出格,一个小门户的女子怎么可能镇得住堂堂顾氏嫡长孙的劫数?要镇,也得娶上一个运数满满的世家嫡女,以强大正气去化劫才是。
可顾二夫人听不进去任何劝说,不仅利落过了纳采、问名、纳吉这些流程,且已经到了纳征这一步,按照京都那边三书六礼的规矩,遣人去别苑送聘书了。
无论是京都还是西川,凡送聘书,皆要挑选家族中品貌过人、官职在身的年轻男子,最好是顾念霖的兄长。长兄顾如期掌管西川制盐、冶炼兵器等大事,虽于博取军权、加封大业上无望,但他也是个朝廷御笔认可的正五品军器少监,由他作为提亲的函使最适合不过。
聘书在西川也叫通婚之书,顾如期听从顾明渠的吩咐,将好纸写就的聘书装在长一尺二寸、宽一寸二分的金丝楠木礼函之中,用金錦之丝线将礼函扎束好,并在礼函之外封贴上聘书之题。那金錦是在比发丝还要细的蚕丝之上,不断缠绕千百圈的金箔,织绣出来的衣物华彩非凡,以此物为礼函之束,可见顾家对谢家之诚意。
除了聘书,还有一份详细记有聘礼品类与数目、产地、喻义的礼书。
顾如期衣履全新,骑马在前,他身后带着装礼函的马车,最后面还跟着满载聘礼的五驾马车,随从甚多,皆穿喜色之服,一路慢慢穿过兴洲城的大街,引得市集轰动,百姓都跟在四周看热闹,一路跟到了别苑门外。顾如期下了马,谢信早已在门外恭候多时了。
两人进了屋,下人们开始卸下马车上的聘礼,每一样都需是双数,求好事成双之意。下聘礼也极为讲究,不是任意挥霍钱财即可。需西川的十种礼饼、数样干脯、几十种果仁、京都运来的山珍海味干货、各色活禽,以及聘金、婚联、礼金婚盒、饰金、龙凤烛等物。其中,送的活禽等物,暗合夫妻双飞,送的饱满果仁,暗合夫妻多子多孙,别的物品,也都各有寓意。
谢信行过大礼之后,双手接过了聘书,见上面写道,“顾家嫡长男,年已十六,未有婚媾,青松之质,沐日之辉。闻谢氏有女,性多聪慧、品义多韧,实为良配。敢以下礼,谴媒以至,求得振振君子、温温淑人之百年互济,诚请嘉命。”
聘书底下,便是顾明渠亲笔留名。
谢信取来笔墨,按礼节当场回写了答婚之书,“谢家之女,二八之龄,未有伉俪,承顾氏姻好之心,愿托贤明之所、栖安和之枝,应婚媒之谴、聘书之约,虔命敬从。”
答婚书底下,谢信同样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互相交换了通婚书与答婚书,谢信收下了礼书和所有的聘礼,下聘正式完成。
纳征之后就应该是请婚,但因为只是订亲,后面的事情就暂缓。三书之中已下了聘书和礼书,迎书只能在迎亲之时才能用上。
谢信把早已准备好的回礼交予顾如期,按礼有茶叶、果品、赠与顾念霖的新衣物、糕品、回赠金、订婚信物、答婚题联等等,谢信命阿永出来拜谢,阿永对着顾如期,拜谢了顾家一门的深厚诚意。
至此,顾念霖与阿永已是未婚夫妻。
顾如期将顾念霖亲手书写的一封信递给阿永,“这是念霖托我带来的,请收纳。从今后,我跟如归是要叫你谢姑娘呢,还是叫你弟媳呢?”
阿永想起顾念霖那句“娘子”,心有蜜意,“请大公子还是叫我谢姑娘,或叫我阿永。”
“也好,我跟如归与你一见如故,也相谈甚欢,叫你阿永,像是挚友一般,也自在些。”顾如期笑了笑,又照着规矩留下来喝了两盏茶,跟谢信父女聊了一些家常之事,带着人马返回去了。
顾如期刚刚回到顾家大门外,顾念霖、顾如归就迎上去了,顾念霖最为心急,“阿兄,事情可妥当了?”
“你还信不过我?订亲之事已妥当了,你放一万个心,你的亲笔信,我也亲手交给阿永了。”顾如期下了马,刚想叫下人驾着马车散去,便看见一神情倨傲的美貌女子骑着马、带着仆从朝这边过来。
这女子长得神采修长、明艳大气,正是西川九大家族之一洛氏嫡女洛泱,她正对着顾如期睥睨而视,传言她要与顾泓礼议亲,可后来又听说议亲之事不作数了,不知她跟顾泓礼之间发生了什么。
顾如期一看到洛泱,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第一个挡在顾念霖身前,“洛姑娘,我三弟念霖今日已与谢姑娘定亲,你与泓礼之事,可回头细细斟酌,念霖已是有妻室的人。”
洛泱在马背上,手一扬起马鞭对着顾如期,胭脂色的樱桃小嘴在她霜白色衣裳映衬下越发娇艳,她满是居高临下、冷冷不屑,“我要想找顾念霖说亲,何用等到今日?我不喜欢顾泓礼那人,顾如期,我洛泱喜欢你。如今全西川的贵族子女都在婚配,赶一波朝廷局势。你家顾念霖娶了一个毫无门第的女子,你虽说是庶子,可你不娶回一个士族嫡女,于顾家也说不过去吧?我可把话放这,我回去等你来下聘,我愿意下嫁,一月之内你若不来,我自己上门求亲。”
说罢,她不等顾如期回复,鞭子一抽,马匹飞扬,她流星般远去了。顾念霖、顾如期、顾如归三人呆若木鹅,过了好半天,顾念霖、顾如归一人扯了顾如期一边胳膊,把他直接扯回了大门内的小园处,左右合着凑趣。
“阿兄,你与洛姑娘,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顾念霖先发问。
顾如归也止不住笑,“这事我竟然也不知道?阿兄,洛姑娘那神色,好似真要把你吃到她肚子里才安心。”
顾如期唯有叹气,“两年前,我带人在祁州城附近挖山开采,监工返回兴洲时遇见从祁州探亲回来的洛姑娘,当时只有她跟几名仆从上路,遇到了一些流寇,是我上前救了她。”
顾如归很是刁钻,“洛姑娘家世显赫,家族也不乏武将,若只是救命之恩,以她那种高傲的性子,怎么会惦记了你两年,又怎么会突然跳出来非你不嫁?”
顾念霖一拍顾如期,“阿兄,你与洛姑娘后来还遇见过几次?”
顾如期面色像是个青黄柿子,“差不多,一年见上五六次,可我跟她都是远远隔着,没有说过话。不是在各种宴会上,就是在庙里,或者是郊游时。她是嫡女,从不拿正眼看我,我也不屑高攀她,她当街说什么下嫁不下嫁,简直就是拿我当寻开心的玩物。”
“我堂堂顾家,岂能是她寻开心的?我看她有几分认真,不会拿她自己的终身来消遣。”顾念霖有了想法,“此事需告知父亲,让他帮阿兄你拿定个主意。”
顾如期说什么也不答应,“父亲定会考虑跟洛家的婚事,两家各取所需。只是,我不喜欢洛姑娘。念霖,你已寻到你自己喜欢的人,又何必拿我这个阿兄来打趣?没有自己喜欢的人,我便从此不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