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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信跟阿永都惊呆在了原地。阿永脑子轰然一下,看向了顾念霖,是询问,也是等待,等他给一个说辞。
顾念霖有几分心疼和不忍,“阿永,此事我并非有意瞒着你。只因你当时初来西川,你我之间不相识 ,我无法对你坦言婚约之事。祖父他不对你明说婚约,也是和我一样,怕吓着你,想让你先跟我相处......”
原来如此,所以,他从一开始对她种种的心意与亲近,便都有了解释。可是,她从一开始就被蒙在了鼓里,她的终身大事,她自己与父亲一点不知情。
阿永觉得背后空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了主心骨,她难以再撑下去,没等顾念霖说完,她对顾明渠等人行了大礼,“顾大人、顾夫人,小女已经在府上叨扰多日,感激顾家的照拂。我既无事了,这就跟随父亲先回别苑。”
“阿永。”顾念霖急了,拉着她的手。
顾二夫人跟顾明渠对视了一眼,颔首道,“也好,永儿,既然你还拿不定主意,那婚约之事我们不会对外传,你什么时候有了主意,随时来找我。”
阿永跟父亲退了出去,顾念霖要追。
顾二夫人一把拉住他,“且放心,她心里是有你的。不然,她为了你敢顶撞顾明恒、敢拼上性命,是为哪般?”
第18章 得他真心,复有何求
春深春去,五月是西川最灿意融融的光景,谢信本因为吐罗攻兴州一事,被顾明恒在暗中拿捏着,顾明渠一回来,吐罗攻城之事瞒不住朝廷过来的人,顾明恒便不再寻谢信。
又恰逢阿永伤势大好后回归别苑,谢信心中喜悦,命两个小厮帮着置备下一桌子雅致简洁的生辰小菜,叫来了阿永,父女俩就在庭院之中掌灯对坐。
“永儿,你过生辰那一日,正在军中受苦,父亲心里对你实在有愧。我寻了两日,在兴州打听到一个会做京都吃食的老妇人,她从京都来西川多年了,常做京都风味。我请她今晚做了一些你爱吃的江南点心,还有一些西川的甜糕,这三道京都的菜,你我都是许久未尝了。”
阿永一看,姹紫嫣红、绿黄玉白的五碟子甜点,每碟子里装了五个。
江南的点心是贵妃红酥饼、玉尖纤面、乳馅银丝,西川的甜糕是五福蜜仁、油麻花糍,配着三道名为长生粥、汤羹桂鱼、酱煨绣丸的京都官府菜,边上居然还有一壶当地雪川融水煎出来的好茶。
阿永一闻那茶的香气,心神一愉悦,“扬子江中水,蒙顶山上茶,真稀奇,西川也会有蒙顶茶。”
“蒙顶茶金贵非凡,就连宫中也不常有,西川也必然是罕有的。这一点微末之茶是梁大人在京都时赠送与我的,出京都时我带在了身上,一直舍不得喝。你大灾大难过去,这点茶岂能不拿出来?永儿,你十六岁了,已经是大姑娘了。”谢信只字不提她和顾念霖婚约之事,一直给她夹菜,看她吃了许多,再与她说了很多京都的过往旧事。
阿永自然也是知道父亲心思的,父亲是想让她自己梳理清楚,别说是她,就连父亲,听到婚约的那一刻,怕也是手足无措的。
淡月半移、星子流逝,阿永吃罢,小宴撤去,谢信忍不住开口,“顾大人一回西川,与顾太守必有相争。今后,你我在这西川情势之中会变得更加不容易。永儿,人活在世上有千般烦恼、万般痛苦,父亲只想你在这不容易之中有一丝喘息的天地。我观顾三公子与顾家值得托付,可重要的是你的心。这桩婚事,无论你答应还是不答应,父亲都理解你,且尊重你的意思。”
“父亲,你至今还会时常想起娘亲吗?”
“时常会想。”
“父亲可有后悔,没有多陪陪娘亲?”
“后悔过,可时光已不可重来。我忙于任上,天长日久,冷落了她,她去世之后,我常深夜自责、难以遏制。”
“人世间有千般烦恼、万般痛苦,或许,这就是娘亲的烦恼与痛苦吧。可是,她从来没有跟我埋怨过父亲一个字,直到她去世前,才血泪交织说出了一辈子的遗恨,那遗恨像是涌泉水,那么多、那么多,直至把娘亲的生命给溺毙掉。”阿永说着,也涌出了眼泪。
谢信没能见妻子最后一面,当他得了信快马赶回京都时,妻子已抓着阿永的手死去了,阿永跪在床头前哭得昏天暗地,床上的被褥全是血,妻子一同带走的,还有一个怀着的男婴。
“永儿,你恨过父亲吗?”谢信无颜面对女儿。
“父亲这一生秉承信义、一心为国,从来为人忠正高洁,我无可挑剔。恨与不恨,只有娘亲才有资格去说。但我猜想,娘亲是那样爱父亲,她是没有怨恨过父亲的,因为太爱,所以,她到临终都只有遗憾、没有恨意。”
阿永话未说完,谢信已泪流满面。
花香渐浓、露水渐重,阿永身子似火烫,一夜未眠。从顾府回来之后,这几日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顾念霖是世上顶好顶好的少年郎,他温雅谦和、文武双全,细腻温柔,也魄力初显。他的眉眼是那样好,怀抱是那样暖,嫁了他,也许真的可共白头,但那只是也许。
不管是娘亲死去的阴影,还是史书上诸多女子的爱情都不得善终,全给了阿永望婚事而退却的念头。缱绻与恩爱,抵不过人心,深情与厮守,抵不过命运的瞬息无常。顾念霖未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谁也不知。她与顾念霖即便在一起,又会经历什么起落和变数,谁也不知。
见多了悲剧,她不想自己也成为悲剧。
古往今来多得是聪慧过人的女子,她们定然也有过像她一样的觉悟,一开始并不愿意沉溺进一段不知定数的爱情里。不过,后来她们怎么又肯了呢?
想来是她们爱心里那个人足够深刻,爱到哪怕预知了变数、遭受了变数,也心甘情愿——像极了她娘亲。
阿永一瞬间开了窍,原来开不开始一段情感,全取决于自己够不够爱那个人。
顾念霖本放不下阿永,只是祖父新丧,家仇国恨绞在一起,他跟随着顾明渠几天都没离开过军营。顾明恒、顾泓礼、顾衍、刘勋以及诸多将士等,跟朝廷来的大将军陈放、大都督王开、大都护徐来这几人在一起商讨军务。西川跟朝廷都僵持不下。
朝廷遵循皇帝的意思,首先是要削弱西川的军权,由朝廷的人掌管部分西川军务。这第一条,就遭到了刘勋、顾衍、顾明恒等人的反对。朝廷不熟悉西川,盲目管制西川,会让西川陷于混乱之中,到时候,说不定西川会发生吐罗一样的内斗,也会让朝廷跟西川发生对立。
陈放、王开、徐来从天子脚下而来,不免有几分傲气,然而西川这边并不以为然,谁都知道朝廷已经是个破落的朝廷,这几个镇国大将军真要沙场对峙,不一定是西川猛将的对手。可西川永远效忠朝廷是顾有敬、顾有崇定下的规矩,谁都不能破,看在这一点上,顾家军才耐着性子给朝廷大将几分颜面。
其次,朝廷要压缩西川的领地,如今西川六郡十一州,朝廷提出要接管五个州,把顾家军给挤到六个州的领地里。假如再加上之前被削的军权,等于是朝廷直接抢去了西川的一半。就这一点,顾明恒跟刘勋都不答应,刘勋是个粗人,直接拍了桌案。
陈放冷哼了一声,“天子金口玉言,岂有不从的道理?顾家军是不是要落个欺君之罪?要是不愿意分割西川,我将快马传书回京都。”
顾明恒的脸色更冷,“你便是快马传书回京都,那又能拿西川如何?皇上如今自身难保,莫非还能来攻打西川?你们现下在西川,也是如瓮中之鳖,轮得到你们来威胁我等?”
王开见状,对着顾明渠问道,“顾大人,当初是你跟节度使大人在皇上跟前信誓旦旦,保证会将西川军务交给朝廷。他们都不服朝廷之令,你怎么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