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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何?”
“自从收复了六郡十一州以来,西川已复归朝廷治下。若是被朝廷得知兴洲又被吐罗进犯,百姓、军将皆死伤不少,定会于顾太守的功名不利。”
阿永不解:“可顾太守到底是守住了兴洲,况且,一万吐罗人的潜入,从几年前就开始了。若是顾太守有错处,那么节度使大人在西川的时候,是不是也有错处?节度使大人不在西川,顾太守却能抵挡一方,不是正好讴歌了他的功业吗?”
“你不要忘了,对于朝廷来说,总不希望看到战乱这种事情。不管他顾太守能不能打胜仗,朝廷对战事都无比忌惮。要知道,朝廷至今还在九大藩镇的手上苟延残喘呢。”
“那顾太守是害怕朝廷知道兴洲战事,会治他防守不利,让他功名被削?”阿永微微蹙眉。
“不,他是在怕得不到更大的功名。顾太守确实有取代节度使之心,他是想粉饰西川太平,为自己向朝廷求得一个统掌西川的名分,赢得跟节度使大人不相上下的位阶。太守一职,要管理整个西川,实在是份量不够,且名不正言不顺。若非节度使大人临走前有安排,顾太守也无权号令整个西川。”
话说到这里,阿永就什么都有数了。
“顾二夫人爱子如命,想来只是想问我那天的情况,不会为难我。至于顾太守,我唯有小心谨慎,希望不要再给顾三少将添了什么无妄之灾。”阿永看了床头顾二夫人送来的药和补品,对谢信说道,“父亲,我就应了顾二夫人的邀请,今晚去顾府见一见她。”
“万万不能。顾太守得知你能下床走动,定会召你前去问话。医官说了,你的伤十日只不过才算是有起色,要一个月才能好。”谢信摆手。
“父亲,战事已平,我的伤也已好多了,夜长梦多,眼下顾三少将的事情最为要紧,我也想趁机跟顾二夫人谈一谈。再说,我总不能一辈子不下床,迟早也要去面对的。”阿永说着,就叫侍女进来准备梳洗。
医官用的只是寻常的伤药,只因阿永不是军中人。
一开始的三四日,伤口收敛得不尽如人意,阿永就想起了顾念霖塞给她的药瓶。他身上常备的是专门用来治军伤、刑伤的药,比一般的伤药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每天,阿永叫侍女把顾念霖的药均匀涂抹了,到了第十日,伤口的皮肉就合拢起来。只要处处小心,是不会重新皮开肉绽的。
晚间,谢信叫人把庭院的灯笼都灭掉,阿永低调出了门,马车走到她跟前,阿永上了车,徐徐到了顾府上。穿过了前院,到了中厅上,阿永见顾二夫人满脸抑郁之色,她身子僵硬地行了礼,“见过顾二夫人。”
顾二夫人见阿永披着风裳,本就清瘦的身子更加柔纤,如同雨后枯荷一样,赶紧请她入座,“阿永,发生了这些事,你我心里都不大好过,我就不跟你客套了。你就坐在我旁边,我有些话想问问你。我知你受伤不轻,你身子可大好了吗?”
“多谢挂怀,我已经大好。”阿永坐到她旁边,听她果然是接着问了那天出城遇袭的事,就一五一十说了。
顾二夫人听完,语气哀伤,“我知道,这也怪不得你。可是,如今人人都说念霖贪色祸国。我倒是想告诉世人,是我让你们走得近、是我让你们出游的,可别人岂会信?一定会说我为了护犊什么谎言都扯出来。再加上,念霖的祖父跟父亲都不在西川,我的话,如今又有几个人会信服呢?”
阿永低下头去,“顾二夫人要思虑方方面面,做事说话自然是要小心谨慎的。说一句谎言,也许能保住顾三少将的名声,可是,顾三少将日后是要匹配名门贵女的。这谎话一出,从此牵扯上我这个外人,于他以后的婚事自然是不利。”
顾二夫人料不到她如此聪慧,又如此懂事,有几分心疼,“阿永,难得你为念霖着想到了这一层。不过反过来想,我不撒这个谎,也是在护你,女孩儿家不管嫁谁,在婚前的名声也顶顶重要。”
“夫人的心,阿永感激。”阿永长话短说,“夫人,阿永见了您,就倍加亲切,想单独跟您说说体己话。”
顾二夫人心神领会,将下人全部打发了出去,“你说就是。”
“顾三少将在途中与我说过,他在驿站之时曾经委托一名叫做许简的新人武官前去单将军的营地传信,单将军这才出兵的。那许简的身上还留着顾三少将的贴身玉牌,往后若是他拿了这玉牌来,顾三少将便依诺给他官禄。夫人可秘密找到此人,许他平步青云,让他承认自己便是顾三少将派去追回单将军的人。”
“这使不得,没有真正做过的事,再怎么瞒天过海,都会有破绽。那许简万一露出马脚,不但连累你我遭殃,还会让念霖身上的冤屈再多几重。再说,那顾明恒正如日中天,他定下的罪名,有谁敢去翻案?”顾二夫人开始抹眼泪。
“许简初到西川上任,这是他最有说服力的地方,因他之前与顾三少将不相识,没有非要帮着顾三少将说谎的理由。”
阿永的话,倒是让顾二夫人打开了思路,可是她依然有顾虑,“这等于跟顾明恒过不去,那个许简怎么会愿意以身涉险呢?”
“若夫人跟他说,节度使大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到西川,许简一定愿意涉险。”
“你说什么?”顾二夫人一惊。
“恕我无礼,此计诡诈,然而要跟顾太守周旋,不是容易事,诡诈也是权宜之计。顾二夫人对于话术,一定比我老道。节度使大人回西川,可以是您的一个盼头,也可以是您给许简的一个定心丸,取决于夫人您想让许简领会到什么。”
顾二夫人听了,眉头才略略一松,“阿永,你可知道今日是念霖的生辰?他十六岁了。”
阿永有些惊讶,“小女不知。”
其实,八天之后,也是她十六岁的生辰。
“十六岁,念霖是个大人了,我希望他能过了这个劫难,长命百岁。”顾二夫人手上的蜜蜡佛珠紧紧握着。
“他定会长命百岁的。”阿永起身,“节度使大人救过我父女,顾三少将从吐罗人手中救我一命,他这贪色祸国的罪名,我拼了命也会去洗刷掉。夜露清寒,夫人保重身子,阿永告退。”
第二日清晨,阿永就被顾明恒召唤到军营之中,当着七八个将军的面,只有阿永一个女子,她行了大礼,顾明恒便要她说那天与顾念霖出城的事。
阿永一面想一面说,不该说的她一个字也没有提起,该说的她一个字也没有落下,“顾三少将不以小女出身寒微而低视于我,处处敬重,甚至不耻下问,请教小女诸多史书,我与顾三少将之间清清白白。顾三少将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西川。小女听闻顾家祖上原也是大儒,诗礼传家,不知顾三少将与我探讨学问之事,怎么就变成了贪色祸国?”
顾明恒想不到她会说出顾家祖上的事情来,于是问道,“你当时受了重伤,若是没有及时上药,绝对挨不到回兴洲。是谁帮你治伤?”
“顾三少将问驿站要了伤药,男女有别,我虽是受了伤难以动弹,可还是自己在马车里慢慢把药上了,顾三少将当时就站在马车外头。”
“据说你回到城门时候被一个蒙面壮汉劫持?”
“当时,顾太守下令关闭城门,那人迫切想要逃离兴洲出城寻找亲人,他见我与顾三少将在一起,以为我是顾府上的亲眷,所以劫持了我从城门出去,那不过是一桩意外。”
“意外?我怎么听说,那城门楼上的桌椅皆有血渍,而且那血渍是你们二人的。你跟那人发生了什么?”顾明恒当然不相信。
“他想要劫持我下楼,拉扯之中撕裂了我的伤口,致使我的血渍流出。至于另外的血渍,我一上到城门楼就看见了,想来是守城将士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