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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59节

“阿步,阿广,来。”

两个孩童先是抬头看向卫媪,见后者没有阻拦,才捧起碗,你一口我一口将米浆饮完。

卫媪收起碗,身形似乎伛偻许多。

卫少儿靠在榻上,正要开口说话,屋门再次开启,卫孺和卫子夫先后走进来。卫孺提着一只藤篮,掀开盖布,里面是从宴上撤下的蒸饼和糖饼。

卫子夫捧着一只陶豆,里面满盛着r_ou_酱。

“如何得来?”卫媪接过藤篮和陶豆,看向两个女儿。

“今日府内设宴,我为讴者,因唱得好,得了赏赐。”卫子夫声音轻柔,略微带着沙哑,大致是用多嗓子,有些伤到。

“赏赐?”

“本是布和一枚钗,我寻上王媪,请她帮忙说话,将布换成蒸饼和酱。”卫子夫一边说,一边取出仔细包裹的银钗,递到卫媪面前,“阿母让阿兄换粟和盐吧。”

听到女儿解释,卫媪松了口气。

她担心三女走上自己和二女的老路,心中时常惴惴。然而,以奴婢之身,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出路?

等卫媪接过银钗,卫子夫走到榻边,靠着卫少儿坐下,道:“阿姊今日还好?甥也好?”

“好。”卫少儿点头,看向卫子夫,眼神颇为复杂,许久才低声道,“阿妹,我知你聪慧,也知你的心气,但你我终究为家僮,这是命,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我知。”卫子夫颔首,长睫低垂,“阿姊放心,我有分寸,不会给阿母招祸的。”

卫少儿本想再说,卫孺却在这时走过来,放下装着蒸饼的木盘,俯身接过她怀里的婴儿。

“我帮你抱着,快些吃,才好有n_ai水。”

“阿姊,快吃。”卫子夫拿起一块加了蜜的饼,道,“这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就两块,都给阿姊。”

话题被扯开,卫少儿到底没有再说,不过也只吃了一块蒸饼,剩下一块没有再动。

“给阿母。”

卫子夫点点头,又拿起一块麦饼,掰开,一半递给卫少儿,一半送到卫孺嘴边。等长姊咬过一口,才撕成两块,递给两个弟弟。

是夜,卫媪和三个女儿各怀心事,都没有睡好。

卫长子嘴巴虽硬,到底关心妹妹和外甥,和同屋的人商量,今后有出府的差事,能否帮忙带些药材和吃食。

“帮是能帮,你有布和钱吗?”一个身材高壮,嘴边生了短须的骑僮道。

“有细布。”见事情有门,卫长子忙道,“劳烦了。”

“有钱布就行。”骑僮应承下来,没有为难他。

本该睡熟的健仆突然翻过身,嘿嘿笑道:“卫长子,求他不如求我。我不要钱布,将你妹许我如何?”

家僮是贵人的财产,没有任何自主权,婚事也是一样。健仆所谓的“许”,绝非是嫁娶,而是另一种含义。

卫长子胸中燃起怒火,正要扑上去,却被骑僮按住。

后者坐起身,看向说话的健仆,沉声道:“别挑事!长子的三妹得王媪喜欢,将来未必没有好前程。你今日说这些话,不怕他日被甩鞭子?”

健仆不服气,到底不敢和骑僮硬顶,冷哼一声,重新躺了回去。

骑僮看向卫长子,低声道:“你也小心点,这几日府内常来贵人,别给自己招祸!”

“多谢。”

“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骑僮躺回榻上,目光如电,“同住一屋,你们生事,我也会受牵连。丑话放在前头,他日君侯出征,我是要护卫上战场争军功的。谁敢拦我的路,坏我的事,休怪我不客气!”

室内很快陷入寂静,骑僮和健仆的鼾声陆续响起。

卫长子却迟迟无法入睡。

他不想再被人看不起,不想阿母和几个妹妹再受欺负,想改变家僮的身份,不再为奴仆!

可该怎么做?

黑暗中,卫长子躺在榻上,仰望屋顶,胸口烧起一团火,似要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

上战场,随君侯上战场,这是唯一的出路!

建元元年,六月

长安下了一场大雨。

雷声轰鸣,闪电破开天幕,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眨眼成倾盆之势。

刘彻从林苑驰回,被雨水浇个正着。眼见雨越来越大,甚至夹杂着冰粒,谨慎起见,就近前往平阳侯府,等雨停再起驾回宫。

得婢仆禀报,知晓刘彻进了侯府,阳信公主大喜过望,立刻命人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物,并亲自往前院去迎。

行至前院,看到熟悉的身影,阳信正要扬起笑脸,却发现韩嫣正拿着一块净布,为刘彻擦拭发上的雨水,笑容不由得一顿。

曹时和公孙贺没那么多讲究,当着婢仆的面,就将革带解下,除去shi透的外袍。

发现门边的阳信,公孙贺立刻抓起外袍,重新套上去。曹时皱了下眉,稍显冷淡地道一声“公主”。

声音提醒了阳信,很快压下复杂的心思,重新展开笑容,迈步走进室内。

“阿彻。”

对于这位长姊,刘彻的感觉有些复杂。

她所做的许多事让他不满,可终归是自己的亲姊。当下瞪了曹时一眼,对阳信笑道:“阿姊怎么亲自过来?”

见到刘彻的态度,阳信松了口气,心下大定。言已命人备下热水,为免着凉,可先去沐浴,换身干爽的衣物。其后用些热汤,再用膳食。

准备如此妥当,刘彻自不会拒绝。

曹时有些讪然,对阳信的态度好了许多。

公孙贺和韩嫣郑重谢过,由婢仆带路,分别下去沐浴更衣。

待驱散身上的凉意,四人被请入正厅,宫人婢仆已备好矮几,陆续送上冒着热气的r_ou_汤,暄软的蒸饼,以及切开的炙r_ou_和煮过的菜蔬。

席间还有美酒,在送上前仔细筛过,色泽仍有些浑浊,入口却十分绵软。

刘彻饮下两盏,拿起木筷,开始用膳。

阳信公主朝宫人示意,后者退到门前,轻轻拍手。

一阵香风飘来,七八名身着彩衣的少女鱼贯走进室内,行礼之后,伴着乐声抬起双臂,翘袖折腰,裙摆如花瓣铺展。

另有数名讴者站在廊下,伴乐声唱出悦耳的调子,声音婉转清脆,娓娓动听,犹如。

看着眼前的歌舞,刘彻面上带笑,眸光却变得微冷。

阳信兀自不觉,见刘彻“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名舞者,自以为得计,暗自得意不已。

一曲毕,舞者俯身行礼,依照宫人的吩咐,各自坐到矮几后,素手执起玉勺,舀酒注入觞内。

只可惜,刘彻对美人看都不看一眼,一门心思用膳,再无动过酒盏。

察觉情况和预想中不同,阳信脸上的笑容渐渐变了。看一眼刘彻,又看向吃完蒸饼,面带嘲讽的曹时,手指微微攥紧。

膳食用毕,婢仆撤下碗筷,舞女和讴者也被挥退。

刘彻端起蜜水饮下一口,开口道:“阿姊费心了。”

阳信心生不安,看向刘彻,不确定对方是否话里有话。

终归是自己的长姊,刘彻扫一眼曹时三人,见他们会意,方才压低声音:“阿姊,父皇驾崩,至今不过一年。”

字句犹如重锤,阳信瞬间脸色发白。

“父皇为何见二姊,不见阿姊?”刘彻盯着阳信,一字一句道,“阿姊如今可想明白?”

“我……”对上刘彻冰冷的双眼,阳信嘴唇颤抖,险些委顿在地。

不孝!

刘彻在指她不孝!

历史上,卫子夫是在建元二年得幸,由平阳侯府进入宫内。如今不过建元元年,且阳信和刘彻的关系未见得和睦。

如果阳信没有多此一举,以她稍早的表现,未必不能缓和同刘彻的关系。

怪只怪她太心急了。

景帝驾崩刚刚一年,她就着急给刘彻进献美人,无疑是出了一记昏招,偷ji不成蚀把米,弄巧成拙,让姊弟间的裂痕变得更深。

雨停后,刘彻未在侯府停留,很快起驾回宫。

曹时倒是留在府内,却未至公主屋内,而是选择独宿。

曾在席间伺候的舞女和讴者回到居处,都是脸颊泛红,既兴奋又有些惶恐。尤其是伺候刘彻的舞女,更是辗转反侧,后悔自己表现得不够好。如果再好一些,能得天子宠幸,岂非一步登天!

卫子夫因嗓子受伤,未能在席间伺候。

比起其他落选的讴者和舞女,她的表现意外地平静。

在几名讴者向舞女打听天子是如何英武时,卫子夫走出屋外,立在雨后的凉风中,目光向远处眺望,那里是侯府的书房,也是平阳侯曹时最常留宿的地方。

平阳侯府发生的事,自然瞒不过宫内。

比起既怒又惊、当日就想召阳信入宫的王太后,窦太后仅是摇摇头,全当是一场笑话,并不放在心上。

陈娇回到椒房殿,到底还存了几分少女心性,在脑中描绘阳信当时的表情,没忍住,直接笑倒在榻上。

刘彻走进殿内,就见陈娇鬓发微松,脸颊泛红,笑得不可抑止。

“娇姊这是怎么了?”大概是被气氛感染,刘彻也不免扬起笑容,道出亲昵的称呼。

“陛下来了。”陈娇坐起身,没说出因阳信发笑,只道在窦太后身边听到一件趣事,越想越可乐,这才忍不住。

“不能道于我听?”

“不能。”陈娇摇头,将一缕发拂到耳后。不想继续被追问,试着转开话题,提到入京的边军。

果不其然,提到魏悦和赵嘉等人,刘彻被转开注意力,谈兴更浓。

“算一算日子,应该快到了。”刘彻笑道。

“我听大母说,届时会有演武,能否一同去看?”

面对满脸期待的陈娇,刘彻不由得哈哈大笑,将她揽入怀中,道:“等演武结束,我讲与娇姊。”

陈娇点点头,靠在刘彻怀中,没有再出声。

建元元年六月底,自云中出发的队伍,终于如期抵达长安。

看到全身黑甲,刻意放慢速度,仍气势惊人,犹如洪流般的骑兵,特意来迎的少骑不由得心头一凛。

距离近了,扑面而来的煞气仿似有形。

坐骑感知敏锐,开始烦躁地打起响鼻。

距离城门尚有百余步,魏悦和李当户拉住缰绳,举起右臂。近四千人的队伍近乎同时停住,动作整齐划一。

旗帜立在风中,猎猎作响。

赵嘉策马上前,遥望巍峨的城墙,心头莫名一阵火热。

眼前就是西汉都城,长安!

第一百六十章

林苑位于长安城郊,本为秦时修建的苑囿, 其内有夯土纹瓦建造的宫室, 供帝王贵人s,he猎的园林, 以及休憩游玩的园池。

建筑虽有缺损,却是依山傍水, 规模宏大,足可见当年盛况。

苑内畜有兽类禽鸟,种类繁多。

一旦号角吹响, 野鹿成群奔跑, 雀鸟振翅而起, 铺天盖地。

汉高祖立国之后,鉴于多年战乱, 民生凋敝, 都城的百姓也少食果腹, 下圣旨, 将苑囿园池还于民,许百姓垦殖种粟, 打猎伐木。

武帝为建少骑, 收回苑囿土地, 取数县之地为猎场和训练场, 命少骑扎营训练, 勤习骑s,he。迁走的百姓得赏粟米绢帛,并于城郊另置田地。

这片广阔的苑囿即为上林苑前身。

两年后,规模宏大壮丽的建章宫也将兴建于此。

此时的林苑建筑尚未修葺, 多数仍为秦时遗迹。农人建起的木屋陆续被推倒,残留的地基被匠人巧妙修整,同挖掘出的沟壑浑然一体,成为骑兵障碍训练的组成部分。

边军抵达长安后,奉命驻扎林苑,营地距少骑营不到五百米。

演武定于十五日后,在此之前,赵嘉、魏悦和李当户将随边军同驻营内,不可随意走动。

宦者未言面君之期,三人都有准备。

演武之日,天子必当亲临。

届时,展现出边骑和步卒的勇猛果敢,博得天子好感,事情会更加顺利。

思及此,赵嘉定下心来,叫来随军的文吏和书佐,一道道命令发下去,迅速得以执行。

在屯长和队率的号令下,边军纷纷下马,卸车取来工具,将营地进一步平整,其后砸下木桩,搭起帐篷。

在赵嘉的带动下,全军都似有了强迫症,包括匠人在内。武器、铠甲之外,利用剩下的颜料,帐篷都被漆成同色。

搭建帐篷时,左右前后距离都有要求,未必要分毫不差,但就视觉感官而言,必须要成行成列,尽量保持齐整,一眼望过去,做到森然有序,整齐划一。

如有参差不齐,负责该处的兵卒和辅兵都要受到责罚。最轻一级,也要披挂全身甲,佩双盾长戟,绕营地跑上五圈。

边军搭建营地时,少骑抑制不住好奇心,站在不远处观望。

看到骑兵下马,和步卒一同平整土地,挖掘堑沟,立起拒马,尚不觉得稀奇。

到木桩打下,辅兵打开蒙布,从大车上搬下帐篷,一座接一座立起,齐整的营地逐渐呈现在眼前,观望的少骑不由得面露惊愕。

甲胄同色,兵器同色,战马同色,连帐篷都是同色?

这是边军的规矩?

为何他们从不晓得?

未等他们想明白,突然有二十多名边军走到拒马前,各披全身甲,两面大盾背在身后,盾上负有长戟,身左佩有短刀,手中还抓着一把长矛。

这样一身打扮是要作何?

就在少骑满头雾水,不明所以时,几名边军动手搬开拒马,余者迅速列队。在一声哨音之后,开始绕营地飞跑。

观其速度,丝毫不亚于少骑中的斥候。

最关键的是,他们身上的负重,少说也有十多斤!

边军跑过一圈,速度丝毫没有减慢;第二圈,步伐仍保持一致;第三圈,彼此间距离稍有拉大;第四圈,五人组成第一梯队,同余者的距离越来越远。

第五圈,速度最快的五人接连越过终点,慢走一段距离,气息很快恢复平稳。落后的十多人也陆续抵达,待气息喘匀,回到营中,卸下大盾长戟,继续抡起木锤干活。

目睹整个过程,少骑目瞪口呆,头皮发麻。

如果是刻意挑选,他们尚不会如此吃惊。问题是以方才的情形,这二十多人分明是犯了营规,被拎出来受罚!

这样的耐力和速度,搁在长安诸军中,都是ji,ng锐中的ji,ng锐。

双腿跑得快,上马不一定强?

做梦去吧!

为首的队率心头发沉,表情凝重。

在边军抵达之前,少骑营上下都憋了口气,以为凭自身的本事,必然不弱于边军,等到演武时,很能同对方比划一下,甚至拔得头筹,在天子面前争得荣耀。

队率也是如此想。

少骑是天子亲军,选拔极为严格,必须是良家子,身高八尺,体力强健,马术ji,ng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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