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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药膳手札(6)(1 / 2)

阿春,你去泡点茶,小娘子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喝杯茶再过去吧。

曹木工说不来什么客气话,只能让自己女儿去泡茶,晏桑枝拒绝了,她没有想进去的意思,只说:阿叔,我不爱喝茶,你把嫂子带进去先,我们在外边等。

她隐约有点想法,却没说,那叫阿春的抬起头看她一眼,又赶紧低头。

可也叫晏桑枝看清了她的脸,黑瞳仁,眉毛弯,小嘴嫣红,鲜嫩水灵,是个美人胚子。

生得好,生得又不好。

浅水镇的灯笼一盏盏亮起,画舫上有药行攒局,做小三张,即在上头摆三张桌子。

药商阔气,请镇上盐商的家厨做菜,整置几桌,冷菜凉拌双脆、盐水肫仁、椒盐素鳝、芥末肚丝,另有大菜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鲍脯鸽蛋、软兜长鱼,从头摆到尾,还开了几坛好酒,酒香萦绕。

谢行安倚在玫瑰椅上,没有什么胃口,连筷子也懒得动,边上布菜的人都被他打发走了。

他这桌冷清,连个敬酒的都没有。经过这么多日,药商没人不知他脾性的,不沾酒,不近色,不爱权,喜好全无。

这样的人没软肋,也最不会留情。他们碰了几次灰后,再不敢硬凑上去。

谢行安闻到酒气和脂粉香,心里不豫,若非今日有潞州来的药材商手里攥着人参,他连门都不会踏进来。

另外两桌坐着一些大腹便便的药商,肚里见了酒,正事丁点不谈,谈的不是女色便是利,还请了数来个歌妓。

谢行安听得厌烦,不欲多坐,让谢七对付几个老头,自己迈步出了船舱,空青立马跟上。

晚风徐来,他慢慢走在燃灯的小道上,前头灯火昏暗,树影憧憧。

一直走到府宅都没说话。

空青预备给屋子点上烛火,谢行安摇头,出去。

黑暗中他脱下外衣挂到架上,随即躺在床上,盯着床顶。

自从在梦里见到一抹黄后,白日他的梦里出现半张脸,小而尖的下巴,绛唇。

她在笑,笑声跟玉石激撞一般,清凌回荡。

谢行安认得这声音,她说自己没有家了。

他生出种割裂感来。

屋子里黑沉沉,他犹豫片刻,闭上眼睛,没有看见上半张脸。梦的开头是一个穿着红肚兜、短下裙的小女娃,圆圆脸,很白,趴在那里朝天蹬,嘴里咿咿呀呀,笑的时候口水顺着嘴流下来。

谢行安不喜欢小孩,可莫名觉得她很乖,不过转瞬,他眼前所见的顿时化为齑粉,消散又重塑。

女娃窜高了一截,头戴虎皮帽,上绣长命百岁,她嘴里哈着气,帽未遮住的脸圆润,红扑扑地像挂在枝头的柿子。

她跑在雪里,笑得很开心,一蹦一蹦地,踩出小坑来,还大喊道:阿爹,你看好多雪,我好喜欢雪。

我们阿栀喜欢雪啊,那阿爹带你去山亭看雪。

她笑弯了眼,趴在一个男子的背上,两只小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不老实地动来动去,神情灵动,让阿娘一起去,阿爹给我买糖人,我要边吃边看。

成,都依我们家阿栀的,给你买个小老虎,再买一串捏面人。

梦里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只有她的脸清晰到像真的。

雪落了一年又一年,女童长成少女,总角发髻变为垂髻,青绳绑带,眉眼越发出落,安城的水养人,叫她眼似湖波,体若春风。

她难得有苦恼的时候,趴在书桌上,时不时看檐下的燕子,又或者拨弄笔,纸上的几个大字横竖不动。

医书看得却很起劲,边看边念,眼突然不能视物,她合起书,一字一句地道:用,用黄土来擦眼,不对不对,应该是放到水里,取上面的清水洗脸。

她嘟囔,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转头又笑盈盈地跑出去学晒药了,大字一直空在那里。

谢行安无法闭眼,只能默默看着这一切。

看她因不会背医书而挑灯夜读,看她起个大早就为去放纸鸢,看她馋一只鸡腿缠着娘亲不肯起身,看她在过生辰许的愿望是家人长命百岁。看她从丁点越长越出挑。

他很难相信,自己好似在梦里被迫认识了一个女子。

无法掌握的感觉令他蹙起眉头。

但梦里到最后,白幡满堂,少女的脸不再有笑容。

他的梦戛然而止。

天亮了,谢行安醒来,眉睫低垂,他起身穿鞋。

梦太过清楚,难以忘记。

他觉得自己梦魇了,得吃几盏方药才成。他把做梦归咎于邪气入体。

可被迫梦到别人的半生,哪管这个人可能不存于这个世上,谢行安都觉得实在荒唐,他努力摒弃脑中时不时浮现出的画面。

良久,他踱步走到书房,一整个白日都在处理药材买卖的问题,书房里的灯直到三更天才熄灭。

果然再入睡时,他没有做梦。

第8章 换瓦

◎致命酒◎

浅水镇的风吹不到江淮。

而木工巷里的风打着旋卷起草叶,寒意四起,晏桑枝紧紧衣裳,立在墙角等曹木工出来,麦芽蹲下来看蚂蚁,和麦冬头碰头挨着说话。

边上人家有个妇人出来,捧着一盆水径直倒在屋前面,溅起水花泥星,一脸的刻薄相,她朝曹家看了眼。眼白上翻,双手叉腰呸了一声,嘴里骂骂咧咧,难听至极。

对晏桑枝也没有个好脸,略微收住那种不屑的眼神,摔打着木盆进去。

晏桑枝莫名,觉得这人与前世住在她旁边的毛寡妇甚像,都是不能给脸的人。

正巧这时,曹木工扛着根小木头出来,她给搭了一把手,银钱在路上说好了,按一半给。

木工巷里弯折曲道太多,屋子与屋子紧挨,突出的屋檐围成圈,光落不到屋前,越发让人觉得冷,并且是阴冷。

门前有很多做活的妇人。

晏桑枝觉得这里的妇人很怪,浑身上下写满鄙夷,不直说,只冷哼数声。

曹木工也听见了,他的脊背越发弯,拉板车的指节泛白,咬牙不吭声从那些带刺的眼神中一步一步踏出去,黝黑的脸颊沟壑愈发明显。

他踏出门楼,才松口气,也没有闲谈的心思,只埋头道:那瓦工住的地离这不远,小娘子几个注意看路。

横支错路,巷道深深,晏桑枝不敢放开麦芽的手,等到了那地,几个满面通红的汉子肩扛一堆的瓦片,运到串车上。行户逐一清点,有碎瓦便挑拣出来。

打他们一行人进来,俱瞟了一眼,孙行户催得紧,嘴里嚷嚷,还差不少,范大的瓦呢?

他,回的人嘲笑,昨夜拿了铜板,摸黑出去,估摸又喝了点黄汤。睡死过去了。

孙行户往地吐了口唾沫星子,骂道:是个好佬,几滴猫尿美得他。

他们嘴里说的范大,正是曹木工要带晏桑枝找的人。

曹木工羞得脸红脖子粗,他头都抬不起来,这范大好酒,又怕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不如我带小娘子看看别家的。

先去瞧瞧。

晏桑枝是买瓦,人爱喝酒或是旁的,与她无关。

泥工巷与木工巷不同,两边堆叠着砖瓦,门关得很紧,只有屋子里有搅和泥沙的声响,越往里走,越乱,随意挂出来的衣衫,水桶多得数不清。

而范大的院子在最里面,这个人生性孤僻,又未娶妻,若不是有门祖传的手艺,怕早就饿死在江淮的小道上,无人收尸。

曹木工上前敲门,砰砰几声,没人应,他只能跑到窗户边上喊一声,范大,范大,来买瓦了。

一连喊了几遍,才有人跺着脚走来,木板踩到震天响,门被一把拉开。

晏桑枝先闻到的酒气再去看人,胡子拉碴,眼神骇人,瞳仁黑得欲要滴墨,脸红得跟关公似的,青筋毕露。

我们来买瓦。

曹木工不敢大声说话,这范大喝了酒忒吓人。

他重重哼出一声气,靠在木板上,抬抬下巴 ,看着门前那堆黑瓦不耐烦道:千瓦六贯,不讲价,不单卖。

晏桑枝听了一嘴外面的要价,得要千瓦七贯,这算便宜,她看瓦做得不错,结实。

虽心痛银钱,又问了几个问题,才答应要拿。

拿一片瓦再细看时,她漫不经心地说:酒虽是好东西,可喝多了伤身耗血,软筋骨,肠肺皆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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