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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去铺床,伊万就坐在旁边看。被子花花绿绿,上面印着抱在一起的半裸男人,那是被王湾遗弃的盗版周边。她说她已经有了新男人,旧男人给王耀处理。
屋子里很明亮,死气沉沉的白灯,干净的腻子墙。一安静下来,就冷冰冰的。
床快铺好了。
“王耀,对不起。”伊万开口了,这是他学中文时学的第一句。
王耀继续抖被子,半裸男人在空中不断飘动着。
“你根本没明白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活到十多岁,突然告诉你宇宙有外星人,然后再给你五年学习外星人高科技和法律法规,那种感觉你知道吗?”
伊万沉默片刻:“知道。”
王耀终于回头,骂道:“知道你妈——”
说着自己又愣住,那伊万也在盯着他。
王耀叹了口气:“算了,也和你没关系。我也不懂我发什麽火。”
王耀什麽时候学的懂礼貌树新风,这很OOC,伊万很不习惯,还不如他继续骂。
“睡吧。”
王耀走了,伊万躺在床上。两人现在说话没障碍了,文明差异也少了,但是为何却更沟通不起来。
王湾很有先见之明,一早就溜没影了,王耀只能一个人做地陪。
地陪今天刮了胡子,神清气爽,带着外国游客圣地巡游。
王耀在前面走,指着这里:“那边的水泥路是往山上,但路比较狭窄,中间某处一出车祸,车能堵到山下。”
又指着一栋小洋楼:“那边是原来王二叔家。王二叔之前坐牢去了,家里人待不下去了,也搬到了城里。原来的屋子现在住着远方亲戚。”
又指着不远处带着三个孩子的妇女:“那是王八的老婆,王八去广东打工了,只有老婆在家生孩子。”
这时路上有人看见下巴光洁的王耀,还打招呼:“王香,你怎麽也留长发了?”
“······”
那人又看见伊万:“嘿哟,小香大学同学还有外国人。哎!外国人就是显老。”
“······”
这一路没滋没味,王耀看伊万不说话,也觉得无聊:“村里没什麽好玩的,走,我带你去镇上野。”
王耀有面包车,后座两排椅子拆了,用来运菜。车地面还有枯黏的菜叶子,黑糊恶心。车后还有一根长凳,要是副驾驶没位置,人就坐在上面。反正天高皇帝远,虽然不符合交通规则,但村里人都这麽干。
两人坐在车上,一路风景在两侧倒退。
潦草的砖瓦房建在路两旁,油彩一样的绿色中长了不少疙瘩。路也很破烂,水泥地碎了就是石头路,石头路没了就是泥路,泥路上还有小学生丢弃的辣条塑料袋。
一会儿平坦一会颠簸,把伊万晃得脸铁青。
王耀说:“怎麽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挺失望的。这条路就是我们那时出去的路。城乡结合部就是这样,之前有人实名反对开发王家村,觉得要留下一个纯天然的净土。净土个屁!那麽好看有屁用,眼睛舒服不如肚子饱。”
伊万摇头:“其实我只是想吐。”
王耀把车停在路边,伊万吐得昏天暗地。
昨晚一夜没睡,王耀点了支烟提提神。
他看伊万扶着树喘气,脸色发白,觉得好笑:“你昨天怎麽来的?”
伊万说:“包了车,送我来就回去了。来时我一直盯着前边,没这麽晕。”
前面和旁边有什麽区别。王耀抽着烟,目眺远方,没说话。
伊万也看向那边,那里有一条河,阳光下波光粼粼,像是镶嵌在地上的龙,剔透流光。
伊万突然问:“我们是不是在那里做过爱?”
“······”王耀把烟丢在地上,上了车,“休息好了就上车。”
其实所有河对于伊万来说都是一样,就像刚才王耀指的那些村路,他也觉得一模一样。
不久又看见一条河,伊万又道:“难道是在这条做的爱?”
“······”王耀道,“王家村附近只有一条河,只不过是头和尾的区别。”
看王耀总是自动屏蔽关键词,伊万又问:“我们真的做过爱吗?”
“······”
□□□□,为什麽总要揪着这个不放。
就像老同学会面,本来已经是尴尬的陌生人关系了,见了面为了找话题,只能反複扯着以前的亲密事。
但王耀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麻木道:“我也不记得。”
他是真的不记得。从分别开始,人生就立刻陷入全新的苦恼,像是上了发条一样开始急速运转,来不及细想那些荒谬又飞速远去的事。
凡是当年的事都不能提不能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