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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看着他似乎都用尽了我的全力,我问他,“爸爸,今天几号了,我想知道距离我中考……还有几天。”
日夜不分的房间让我对时间的流逝也不再敏感,但我有刻意留意的,这几天。
我猜是五月二十五日。
“二十五。”
猜对了。
沉闷的回应是深切而确实的痛苦,他似乎是在逃避我。
我说,“爸爸,我知道你在中间也很为难,你只是不想让我妈妈太难受而已。”
“你,唉……”他皱着眉头,“你跟你妈妈服个软,哪怕把她现在情绪稳定住,让她不那么固执……就说你之前都是说着玩的,你不喜欢你哥,只是赶赶潮流,因为你们小孩都流行这个……”
“爸爸,别说了。”我打断了他,“你知道不是的。”
“哪怕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我也不会变的。”我说,“从你们小时候把他领回来,把养我带我的任务全都交给他的时候,你们就该想到这个结果。”
“是你们让我依赖他,离不开他,现在又不许我喜欢他。”
“这不公平,也不合理,爸爸。”
他又叹了口气,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他的眼睛里写着我看不懂的难过,逃避一般转移了话题,问我,“你想吃什么吗,我和你妈今天出去,等晚上回来给你买。”
今天出去吗。我想。
我摇摇头,说,“没有,我没胃口,爸爸。”
他摸了摸我的头,手心里什么东西一晃而过,最后落在我的脖子上,和我戴在脖子上的抽屉小钥匙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还有什么事吗,晏晏,爸爸妈妈马上要出门了。”他站起身。
“等等,爸爸。”我叫住了他,“可不可以把窗帘拉开,我好久没有接触到阳光了,有点……怀念。”
“好。”
夏天的阳光晒进房间其实算不上舒适,很热。
但是对于一个几个礼拜没见过阳光的吸血鬼来说,我甘之如饴。
遗憾的是,夏天太阳的直射角度太高了,照不到我身上。
但是没关系。
很热,温度很高,且能照到靠窗边的衣柜上就行了。
那里摆着我偷偷学抽烟时随手扔掉的打火机。
运气好的话,我就会被我哥救走。
运气更好的话,我就能在把这里烧毁之后被我哥救走。
当然也有运气不好的可能,就是我也被在这里被一起烧毁。
我那天想的确实没错,我是有很强的病态的自毁倾向。
我妈是个疯子,她生的儿子是个小疯子。这怎么了,这合情合理。
在我哥面前才值得我装乖。
我在心里祈祷那个劣质打火机能够争气。
那是个很老旧残破的打火机,早在之前就被遗落在阳台暴晒过一轮。我偷偷拿的时候,想的是拿了它我爸应该不会发现。
我把希望寄托于此。
而它也确实不负所托。
从打火机燃烧起来的不小的爆炸声,到火焰吞噬布料时的噼啪声,再到浓烟升起,燃烧跳动的火焰已经逼近我的后背,甚至我被铐在背后床脚的双手都已经感受到属于金属手铐灼热的温度。
我开始猛烈地咳嗽,被泪水浸透的朦胧的视线中我看见我哥的身影。
再来晚点,就可以直接把我的骨灰抬出去了。
我想叫他哥,但是浓烟滚滚,我很难说出话来。
我哑着嗓子,说出口的全是气音,我说,“手铐的钥匙在我脖子上。”
我爸把我妈带出门之前,挂在我脖子上的。
但他甚至没听我说完就把钥匙从我脖子上扯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快,我从来没见过他的动作这么慌乱急迫,甚至来不及把我的两只手都从手铐里脱出来,以至于我的一只手腕上还吊儿郎当地挂着手铐,他就极快速地把我薅到他背上,背着我俯身跑出了家门。
骤然变得清新的空气之中,我回过头去看被火焰吞噬掉的可怜的平房。
身后是遥远的人声,叫着白家院子起火了,快救火。
不过那些都与我无关了。
在噩梦里我哥把我推进火海,在现实里我哥把我从火海里救出来。
你看,我就说吧,梦都是反的。
我伏在他背上,在颠簸的路途中哑着嗓子跟他说话。
我叫他。
“哥。”
他回我。
“嗯,我在。”
我说。
“哥,我没有家了。”虽然是被我自己烧了。
“没事。”
“你带我回你家吧。”
“好。”
“我有身份证。”
“嗯?”
“年龄也够了,不是童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