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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有点疼,应该是在刚才折树枝的时候碰到了,白色的绷带逐渐渗出血来,可我好像感觉不到疼,只有彻骨的冷,侵入我的骨髓里。
要去找一找回家的路吗?
可是只有我哥才知道我在哪里,如果我离开了,他会不会找不到我了呢?
可是我刚刚才发现他要把我丢了,他应该不会来接我回去了吧。
如果他不来找我,我在这里待多久才会死掉?
哥哥说他死后想在这里埋葬,那样我们会葬在一起吗?我们到时候会见面吗?
很多的问题,我不知道,我感觉我的意识好像随着我的灵魂飘在空中,连同天上的月亮一起藏进了云层后面,黑暗之中任何东西都变得模糊不清,沉寂的森林像是侵蚀人灵魂的怪物,要把我吞噬殆尽。
我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楚,极度的寂静之中只剩下我的呼吸,我的眼皮越来越沉,就在我将要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看见远处一个白色的光点。
我以为是我看错了,可是那个光点离我越来越近,伴随着女人焦急的喊声,她叫我,晏晏。
是我妈妈的声音,我强打起精神,扶着身后的树站起来,手上的伤口崩裂了,我的眼泪涌了出来。
大概是是疼出来的。
等到他们走近了,我才看清那里有好多人,不止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些我见过却不认识的邻居和亲戚。
他们是来找我的。
是我哥跟他们说我在这里的吗?还是他们发现我不见了?我哥有跟他们说我为什么在这里吗?如果他说了,会不会因此受惩罚?我的大脑被夜风吹僵了,思绪凌乱地团成一团。
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我妈妈看清我的那一瞬间就哭了,她扑过来抱着我,捧着我的脸反复确认我没有受伤,胡乱地拍打我身上沾到的泥土和草叶。我伸手擦掉她的眼泪,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我轻声安慰她我没事,余光看见我哥站在妈妈身后,在山间这样低的气温里,他的身上仍然穿着那件脱给我外套之后留下的半袖衬衫。不知什么原因,他手里的灯闪烁了两下,熄灭了。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忽然用力挣脱了我妈妈的怀抱,跌跌撞撞地向着那盏熄灭的灯跑过去,撞进我哥的怀里。他并没有准备,被我撞得向后退了两步,我牢牢地抱住了他。
“我错了,哥哥。”
我的声音哽咽。
我紧紧地抱着他,他的身体很僵硬,没有回应我的动作。明明穿的很单薄,可是他的身上全都是汗。
我抬头看着他,眼泪从我的眼角滑进被露珠沾湿的头发里。
我说,“对不起,哥哥,我再也不敢乱跑了。”
他的身体忽然一震,继而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个在我看来总是义无反顾地站在我身前的身躯仿佛不堪重负一般弯折下来,他伏在我的肩头,我能听见他牙齿互相碰撞的声音和他细小又隐忍的啜泣声,温热的液体透过他的外套触到我的皮肤。
他垂在我身侧的手臂终于抬起来,坚定地箍住了我,如同将要把我碾碎进他的骨血。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哭。
他嗫嚅的声音很小,但在我的耳边却被无限的放大。
他说,对不起,小白,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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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有限责任家庭》
第11章 十一
很久之后我哥跟我说,他小时候无数次尝试过用温顺听话来换取来自父母的如同执念和信仰一般的认同感。可当他知道这种认同感是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获取到的时候,他开始发现它是如此廉价又不值一提。
信仰崩塌了。
一切都变得那么面目可憎。
他没有反抗的力量,无法抗衡对他不公的养父母,可是他知道我父母很珍视我,于是他将恨意投射在了我身上。
抢走了本该只属于他的父母所有的注意,又强盗一般剥夺了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一个安全的,无害的,没有反抗能力又全身心信任他的孩子。
他是个软弱无能的人。
连恨也只在无人的森林里发酵。
可当他发现我被三棱镜划伤,明明已经猜出来是他放的的时候,我那么害怕,连眼神都不敢看他,可却还是发着抖把滚烫的额头贴近他的掌心,他就意识到,我并不是个适合发泄的载体。
被主人养大的小狗,无论被伤害千百次,只要主人吹吹口哨,依然会敞开最脆弱的肚皮。
他陷入了茫然,可是他不想背叛自己。
他依然按照他想好的,把我带到山上,把我扔掉。
在这个过程之中,只要我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他都不可能成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