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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默不作声,慢慢地问:“还没发落么?”

李长顺说没有,面露难色,“老主子,主子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天底下哪儿有做主子的给奴才赔不是的道理?主子硬是纡尊降贵做到了,奴才都觉得主子不容易!只是眼下这几个时辰什么也不吃,兼之心气不顺,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煎熬不住哇!”

太皇太后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自鸣钟,想了想又问苏塔,“有消息了么?”

苏塔摇头。

两下不服软,非得等皇帝下了令旨再服软,为人臣者逼到主子跟前来了,给三四分面子,还要拿乔,真是不像话!

不过眼下心急不得,力气不足心急不能成事,太皇太后指着炕几上的桃花牛乳酪,对芳春道:“你亲自给皇帝送去吧,让他平心静气,到了该进酒膳的时候,诸位宗室还在外头跪着呢。”

皇帝越不发落,吊着他们的胃口,也让他们惶惶一下,更显出皇帝的震怒。毕竟亲贵们在外头跪着请命不是摆设,都是娇生惯养捧出来的王公,如今在御前跪了有四五个时辰,身上越累,心里越恨越生气,就能拧成一股绳儿对付人。既然绰奇他们不要安生,那他们自己个儿也别想安生。

只是凡事该有个度,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就不好了。

酒膳防着要进上或者赏赐人,一般都有第二碗备着,苏塔带着摇光去准备,太皇太后又细细地嘱咐李长顺几句,这才起身往寝殿,去看端亲王太福金了。

苏塔将桃花牛乳酪放在四合海棠纹的食盒里,让摇光再拿两样,她想着皇帝肝火旺,取了一品奶香绿豆糕,一味建莲银耳羹,配好碗箸,整整齐齐地放在食盒里。

苏塔在一旁含着笑,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她们打膳房出来的时候,天顶雷声大作,铅云密布,在四方的天空上慢吞吞地腾挪。到底还带一些料峭的寒意,急促地叩击窗纸。摇光忍不住喃喃,“怕是有一场大雨。”

“春雨贵如油嘛。”苏塔迎着风,慢慢思量,忽然问她:“姑娘喜欢宫里吗?”

喜欢吗?说不上很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初初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是笼中雀,与家人远隔,不得自由。后来发觉宫里的人情味,虽然也有磋磨,也曾险些冻毙于风雪,可是总有人愿意向她伸出手。与姐姐妹妹们坐在炕上聊闲篇儿,听各种奇奇怪怪的故事,外头红墙绿瓦,庭树栖鸦,也是别样的景致。

她如实道:“奴才说不上来。”

老嬷嬷听得笑呵呵地,“也是,有些情绪只能意会,说不上来。说上来反而差点味儿,就不对了。”

却看见李长顺还没有走,站在正殿大门边上,对着她轻轻地招手。

大总管苦着一张脸,从袖管里掏出方笺纸递给她,小声说:“姑娘看在奴才的薄面上,帮帮奴才。主子爷前一阵子总写这诗,奴才不识字,看不懂,也不敢问。又怕揣不中圣意,要挨骂的。”

她迟疑着接过来,笺纸上有淡淡的沉水香气,是皇帝案前惯常焚的香,她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到过了。

红丝阑,小楷规整,字里行间横逸闲愁,却是浅浅的,令人想起玉上的光芒。她恍惚地想,皇帝素来就是这样的为人,喜怒不形于色,永远是那一副澹泊的模样,谦谦君子,芝兰玉树。

写的是陶潜的《停云》。

霭霭停云,濛濛时雨。

八表同昏,平路伊阻。

静寄东轩,春醪独抚。

良朋悠邈,搔首延伫。

末尾是一方朱红色的钤印,是他常用的闲章,寄所托。

四顾昏沉,前路断阻,阴云密布,时雨濛濛。我既亲且爱的人,音信邈无,又在哪里呢?

她想起那天,大雪。正应着前人诗中“北风其凉,雨雪其雱”的时节,四野昏沉,只有廊下的宫灯捧出橙黄的光晕,他就站在那一片光晕里,目光虔诚又明亮。

她站在风雪中时,他都来和她一起了。

忽然一阵雷声大作,暮色四合,目光所及都是灰蒙蒙的。她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末路感,就好像深秋广袤的莽莽荒原,秋草枯黄,秋风凄厉萧瑟,席卷四野。

如今他也在风雪之中,他所经历的风雪比她所承受的更猛也更痛,她能为他做一些什么吗?就像他从前为她做的那样?

时局并不好啊,我既亲且爱的人,我们携手一起走吧。

李长顺说:“万岁爷是念着姑娘的,姑娘,去看看万岁爷吧。”

苏塔则把食盒叫到了她的手上,沉甸甸的,牵绊着她的心。

老嬷嬷问她,“明明可以不做,本就难以做到的事,姑娘还要做吗?”

而她不过思考了一霎,目光清澈明亮,“我想试试。”

“那么就顺从你的心意,不要犹疑。”

第63章 良朋悠邈

养心殿外, 一溜儿排开,跪着宗亲显贵们。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儿,跪了这么久, 腰杆也是笔挺的,没有半分委顿的神色。摇光默默跟在李长顺身后,在亲王们跟前见过礼,荣亲王的目光不偏不倚地正落在她的身上,他微微仰起头,朝她笑了一下。

她也颔首。

东暖阁里仿佛有人,连德佑也在外面守着, 见他师傅来了, 遥遥比个手势,李长顺便知道是机要,他回身歉笑道:“主子爷正在见人, 姑娘在外头且等一等吧。”

她说好, 背过身站在门前,盯着四四方方的地砖。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直跳,连手心里都沁出细密的汗。

她是要替成明说情的,不管怎么样。

有个宫人捧着茶盅上来,欲要进去, 却被李长顺拦在了殿外。摇光并没有顾及,凝神听着风声,这个时节紫禁城的风深沉又汹涌, 令人想起他的眼神,她也很好奇, 一个人的眼神怎么可以做到那样, 不怒自威, 时而深沉汹涌如同一汪深潭,时而真挚又热烈,虔诚又明亮。

也许这就是心有河山的君王,他意气风发,他青春正盛,他有一身的少年气,干净,清澈又富有力量。

有些断断续续的话落在她的耳里,自开春养心殿将毡帘换成了纱绫,那声音低密,她却不知怎么,听得一清二楚。

“舒氏族人已抵宁古塔,路途凶险遥远,且一路多有抢杀之乱。奴才奉命暗中护送,端王也遣人暗中相护,却不敢过分招摇。端王几次三番与绰奇过不去,已然是惊动了。所幸硕大人、夫人尚好,舒氏抄没三百余人,到宁古塔清点,只余百十人不到,途中病故最年幼的,不过八岁。”

“是谁。”

“托、鄂、费。”

继而沉默了良久,外头也沉默着。只能听见雷声轰然大作,落下噼啪的大雨来。那雨声清越,铺天盖地,密密麻麻,仿佛一张巨网,将人死死扼住,再无容身之地。

她感觉呼吸发滞。许久没有下雨,此时骤然落下来,搅起干燥的尘土。空气中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门窗气、尘土气、绫幔气,甚至是荷包里的香丸气,兜头而来。更有一味龙涎香气追魂摄魄,在她鼻尖炸开,奇异又诡谲。

她觉得有些冷,连空气中都有潮意,顺着她的袍角蔓延,四肢百骸如同灌了铅一般无力,她有瞬间的恍惚,连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哭。

最小的那个才八岁…才八岁。

那是稚芳。

她才八岁,她最爱热闹,小姑家嘴巴甜,又机灵,是她阿玛额娘的掌上明珠。婶婶没事儿总喜欢将她挂在嘴边上念叨,她们看了都要发笑。

她最怕冷的,哥子们打猎带回来上好的狐狸皮分给她,她就留下给稚芳。小姑娘玉团似的粉面,裹在白狐皮里,朝她璨然一笑,连声音都是奶呼呼的,张着小肥手朝她摇,“姐姐去摘梅花呀!”

她们三年前在梅花树下存了一瓮酒,她们约好了要一起取的。

去年就是第三年了。

她却死在了那个冬天。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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