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已经坦然接受了,身体却还在替他害怕。
就像那时,他明明已经咬碎了心里所有的疙瘩,全部啐在地上,但这副残躯却依旧因为不存在的器官而幻痛不止。
嗯,天气不好,有点感冒。陈栎淡淡地说。
作家啊了一声,那我不应该给你倒冰水的。
陈栎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气泡扎着舌尖,酥酥麻麻,干柠檬片带着浓烈的苦腥和酸味,并不好喝。但起码不是那股千篇一律的化学香精味道。
不碍事,我朋友是你的读者,他托我问问,大作家什么时候再连载。陈栎说。
我正在构思一个故事,作家的语气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两只无精打采的眼睛里也冒出了火星似的,你想听听吗,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一些建议。
陈栎点点头,他瞥了一眼窗外,那两个业余跟踪者已经不在那里,五分钟之前,他们还在那里蹲着抽雾化烟。
看来是等得不耐烦了。
这个故事叫快乐的植物,作家清了清嗓子,开始于一个时代的落幕。
通过一段你死我活的争夺,幸存下来的人们向宇宙飞去,想要开启新的生活,但是因为一个谎言,人们在宇宙中没有尽头地漂泊,最终在宇宙中寂灭。
但是这不是彻底的死亡,人类的物质碎片带着人类的思维碎片经过难以计数的时间,飘落到了一个遥远的星球上,作家说到这里,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成为了一大片有思想的植物。
然后,人们感受着作为食物,被收割、被咀嚼的苦难,生生不息,直到人类的思想在长久的磨难中彻底消失。
痛苦也就消失了,大家变成了快乐的植物。
作家说完之后,带着满足的神情看向陈栎。
很浪漫。陈栎说。
但这不是小说,作家叹了口气,没有人会买这样的小说。
为什么?陈栎不解。
因为这个时代已经很糟糕了,没有人想读一个更糟糕的故事。
我不懂这些。陈栎摇了摇头。
或许我该写一个物质富足的时代比如说随处能买到新鲜的柠檬,每个人都不用再为水和食物发愁,那里有真正的人权和平等的法律,而不是坚固的、由上而下的壁垒。
这样就会有人买你的小说了吗?
作家苦笑着摇头,不会,它甚至不能出现。
陈栎喝完了杯中的气泡水,他对作家说,谢谢款待,你可以期待那一天,或许很快就会来。
作家有些惊讶看着陈栎。他和这个青年不过数面之缘,内心竟然不由自主地笃信这个青年,觉得他说出的每一句都不会食言。
他看上去冷峻清冽,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却又让人觉得那样安全可靠。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又有着怎样的人生?
等作家回过神来,陈栎已经不在屋中,只剩一只洗得干干净净的杯子躺在冰箱旁的水槽里。
第107章
陈栎离开向荣巷, 回了一趟雪棕榈,迎面碰上鹎鹎rc最出色的狙击手之一,因为右眼下眼睑有一片鲜红色的胎记而被叫红耳鹎, 后来干脆就爱称为鹎鹎。
鹎鹎常年外派,很少回到中心城。
哟, 小陈,你好了?能干活了?鹎鹎热情地揽过陈栎的肩膀, 还是陈栎熟悉的那吊着嗓门的音调,像鸟叫一样, 不错不错, 感觉又回来了。
陈栎无奈地笑了笑,没好气地说, 什么感觉?挨揍的感觉?
你最好能一下子让我写退休申请的程度,鹎鹎嬉皮笑脸地抬起自己价值千万的右手在陈栎眼前晃了晃, 就右手吧,哥还想讹一笔告老还乡费。
你这分明是想讹我。陈栎说。
小陈,我要结婚了。鹎鹎突然说。
陈栎一愣,随即调侃道, 是谁瞎了眼?
可帅嘞,不差你,我也是追了好久才追上,人家水牛城一枝花, 人又漂亮性格又好, 你不懂, 他可温柔了鹎鹎一脸想入非非, 本就不尽如人意的长相,此刻更加不堪入目。
合着你这趟回来是跟老大要礼钱的。陈栎说。
鹎鹎扯直了嘴角, 一脸苦相,哪有,我是被老大叫回来的!
陈栎心跳一滞,他拍了拍鹎鹎的肩膀说,回头给你包礼钱。
反革能把鹎鹎这样的赖皮闲散人士召回,事情只大不小。
见到反革之前又遇到了几个许久不见的熟面孔,陈栎本想和反革聊聊在孤岛发生的事情,但看到人多,也就没说什么,默默地等在一旁。
几日不见,反革看上去憔悴了不少,灰色的头发胡乱地扎在脑后,还有几缕发梢顽固地支棱在脑袋上,有些滑稽。
等到人群散去,反革招了招手示意陈栎过来。
身体怎么样?反革关切地问。
还行。陈栎说。
反革靠在墙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你也知道有些人到了该有家有口的年龄。
嗯。
以前不惜命,是因为没有牵挂,现在不仅他们自己开始惜命,我也舍不得。
嗯。
没什么事,你也回去休息吧。反革说。
需要我做什么。
现在还不需要,反革叹了口气,但很快就需要了。
陈栎敏锐地从反革的话中感觉到不好的预兆,但他没有追问只是坚定地回应,好。
哦対了,反革摸了摸衣袋,从里面取出两颗子弹,你看一下。
陈栎接过子弹仔细辨认,有些皱眉,第五局那批空降?
不是,但能瞒得过你,肯定也能瞒得过他。反革笑了笑。
这种特殊形态的子弹产自别国,却突然出现在第五局的装备库里,让第五局局长陷入清白度怀疑风波,因为那位局长曾经和一位外籍女明星有过情史这个瓶盖是他收集来的,他也亲眼见过那批子弹。
但反革要用与第五局空降极为相似的子弹做什么?
反革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理由,陈栎不打算追问。
外观看不出来,但重量有些差别。陈栎把子弹还给反革。
反革微微一笑,多谢,辰夜。
他迅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有些懊恼地说,抱歉,我有点走神。
这个称呼让陈栎浑身都紧绷起来。
不全是因为反革突然叫出了这个名字,也因为反革这样反常的状态一个有绝强精神力和控制力的人,是怎样的压力才会让这样的人走神说错话。
怎么,还不能原谅我这一次了?反革看到陈栎的表情,笑着说。
陈栎板起脸,只有这次,下不为例。
陈栎走出雪棕榈,并不意外,那两个跟踪者又鬼鬼祟祟地蹲在一侧墙角,正在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小话,看上去倒像是两个上班摸鱼的职员。
陈栎他径自走了过去,堵住两人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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