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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一人,似是什麽都没听见,嘴里悠閑地哼着歌,慢悠悠地踩在青石板上。
孟柳寒见罢大声呵斥道:“让路,让路,快给我滚开!”
对方未曾理睬,反而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着他,手握浮尘将他拦住:“孟公子,事情办完了?”
孟柳寒急急剎住,方才认出面前站着的是紫衫道人。
毕竟是曾救过自己一命的人,如生身父母一般,孟柳寒看见他,一腔委屈顿时从心底涌出。
“道长,我做不到!”他抱着头,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狠狠不已。
“做不到什麽?”
“那个花妖,我做不到杀了她!”
“功名利禄,你也不想要了?”
“我要!我都要!可是我、我心里爱着红蘼,我无法对她动手。”
“呵。”
紫衫道人冷笑一声,背着手往山上看了一眼。杀气漂浮在整个青山寺上空,不必走近也只里面发生了什麽。
净莲师兄他,也不知此刻是何心境,他大抵也在疑惑,为什麽自己以身坐守的青山寺,会沦为人间地狱吧!
当年自己与他背道相驰,毅然离开青山寺须发入道之时,便曾夸下海口,必要他知道,孰是孰非。
虽一切都还未定,但显然自己必胜无疑了。
孟柳寒见他久不开口回话,不安地问:“老道长,你承诺我的功名利禄,还作数吧!”
紫衫道人冷瞥他一眼,依旧未语。
孟柳寒察觉他神情的淡漠,微微皱眉,咬牙说:“我虽然没能杀了她,但也为你做了不少事。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过的是什麽日子?我一个读书人,却不得不跟着那些恶臭的兵为伍,我容易吗?你不看功劳也要看苦劳啊!”
顿了顿,又愤恨地说:“而且为了帮你做事,我这些日子书没读,字没写,原本我去参加科考,必能高中状元,耽误了这些日子,恐怕连个探花都考不上,你不觉得是你亏欠我了吗?”
紫衫道人哈哈笑道:“哦,你自己读书不精,考不上状元跑来怪我?天底下读书人那麽多,可三年才出一个状元,怎麽,考不上的人人都跑来怪我?”
孟柳寒一愣,后退了两步,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你当初答应了我的!”
“是,我是答应了你,我也没说不给你。我只是看不起你而已,你太虚僞了。”
“我虚僞?”
“你难道不虚僞吗?你说你不忍杀那个花妖,是因为你爱她。可你假装深情骗她喝下放了毒药的酒时,是怎麽忍心的?你眼睁睁看着净莲将你体内的阴气注入她的身体时,怎麽忍心的?你害她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之时,又是如何忍心的?
“我那是被你逼的!”
不容他解释,老道又说:“你眼见着功名利禄已快被收入囊中了,这时候开始不忍心了。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爱她,我告诉你,你这不叫爱!你这叫欲,今日是那个花妖,明日若是公主看上了你,你转头就不会再想起她!”
“你、你……”大抵是被说中了,一层僞善的皮被毫不客气的撕毁,露出了他不齿的一面,他忽地发现,自己与那些满口欲望的兵们别无二致。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顿时恼羞成怒,骂道:“你、你竟敢看不起我?你凭什麽看不起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这个下九流的贱民,凭什麽看不起读书人!”
“哦,你现在自诩是读书人了,你在山脚下拾起秦世炎丢给你的剑杀人的时候,怎麽不记得自己是读书人了?你的双手已染上人血,从此以后你再也无法读书写字,你还算什麽读书人?”
“你懂什麽?你懂什麽!你懂什麽!”孟柳寒反反複複,只这四字。他无言以对,他不知前路几何。他活了这麽大,只做了一件事,读书,除了读书他什麽都不会。老道人说他以后不能读书写字了,他一时便慌了。
紫衫道人见他窘迫,冷笑道:“孟柳寒,你竟敢骂我?你要搞清楚,你命中该绝,你不该活到现在,你不想想,是谁让你还活着,是谁让你还能站在这里想你的功名利禄!”
孟柳寒的心口猛地疼痛,忽地回想起曾经那个病恹恹的自己,靠着一吊从行脚医生那里求来的偏方,每日裹着薄薄的棉被坐在书桌边,如一滩融化了的泥塑。
他那时最希望的就是活命,只要活下去,其他什麽都不想了。
他早已忘记了,当初那个一心无欲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是快乐的,人生是充满希望的。
如今他健康了,他想要的也变得多了,快乐也变得奢侈。
但快乐与否无所谓,只要活着,总有办法得到一切,有了一切就会快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