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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亦想起了那日。
原来一切因果源头,皆由那日所起。
如今了悟,已然迟了。
因果已定。
他沉叹一声,问:“你刚刚说,有要事相告,到底什麽事?”
苍老的声音唤醒他的悲痛,心房颤动,双眼重新朦胧。
“师父,文空师兄他、他被那个将军杀了。”他说着浑身止不住颤抖,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
净莲垂下眼,一滴浑浊的泪随之滚落。
人生无常,世事浮云。
这话,他作为得道高僧,自是懂的。
只是如今,他竟有些不甘。
难道人活一世,真的什麽都改变不了吗?
*
一切,净莲都早有预料。
当年,他从寺门前将那个已经冻僵的孩子抱起之时,便摸到了棉衣里的藏物。
为了这个孩子,他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因他知道,迟早有人会找来这里,到时候免不了一场血腥之灾。
于是,在夜半三更寂寥无声之际,他悄悄毁了那件棉衣,也毁了兵符。
他没想过什麽家国天下,这样做,只是在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从大雪中救得文空,那麽就不得让他死,他要护他一生。
只是,文空他命中有此一劫,躲不过。
不仅躲不过,还因没了那块兵符,所以惹来了满城风雨。
净莲不仅未能救得文空,还害了全城的百姓。
所以,空有一颗向善的心,又有什麽用?秉承着佛法行善,又能改变什麽?
生死有命,谁能左右?
世事混沌,谁又能独善其身?
他这一刻,彻底绝望了。
因果缘
净莲在出家百年后,重新顿悟了。
如是我闻,一切有为法,梦幻泡影,不因有恨。
长久,他淡淡一句:“为师知道了。”
文念又等许久,未得他语,便凄凄问道:“那顾将军杀人如麻,城中早已一片哀嚎,如今又杀到了青山寺,害了师兄,我们岂可继续听之任之?”
净莲不予理睬。
文念心下一横,道:“师父,您是得道高僧,自不可做杀人越货之事。而我不同,我修行尚浅,我不怕!”
“你不怕什麽?”净莲问。
“我不怕下地狱,我要去杀了他!师父,弟子来此就是与您说一声,待我破了戒,便会自行下山,绝不给您惹事。”他起身欲走。
“站住。”净莲唤道,“先回来,我有话要问你。”
文念重新跪下。
净莲缓缓问道:“为什麽想要杀他”
“他作恶多端,十恶不赦!我杀他,是为衆生除害!”
“他杀城中百姓之时,你也起过杀心?”
文念低头,许久轻声道:“未曾。”
“未曾,所以你只因死去的是文空,才想杀他。你心中没有衆生,有的只是仇恨。因恨杀人,只会让你更痛苦。”
“可是师父,文空师兄他……”
“等会儿为师会去看看。”
“师父,别去。让弟子去,师兄死得凄惨。”
“人死身灭,黄土一抔,与山川大地相融,何言凄惨。文念,你心不定,因此畏惧。”
文念苦笑,师父句句隽语,可惜自己没大智慧,因此应接不能。
“师父,师兄惨死,我如何能心定。师父,我……”
净莲轻咳一声,打断他的话,低声唤道:“红蘼,你陪文念出去走走。”
小花妖置身事外,贸然听得有人唤她名字,一怔,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啊?你让我陪他?”
净莲不语,默默点了点头,闭眼,重新入定。
*
五月,青山寺的桃花开了。漫山遍野,一片霞云。
依着净莲的吩咐,红蘼赶着文念出门。文念原先不肯,执意跪在静心室里,却见师父已对自己不理不睬,心下担心文空孑然一人无人照料后事,因而只得离开。
走出静心室,红蘼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长久呆在枯燥的静心室里,她早就给闷坏了。
她擡眸看向文念,心内窃喜。那老和尚,不知骨子里买的什麽药,竟让自己来陪他,这不是跟把猴子扔进了桃树山里,把小猫儿扔进了鱼塘里一样嘛!
只是文念自顾往前走,并不理睬她。
他与以前不同了。
红蘼不知所以,跟上去,试探着扯住他的衣袖。
喜的是文念竟未曾拒绝。
她偷偷一笑,问:“老师父让我陪你走走,你有什麽不愿意的?”
文念听罢驻足,低叹一声,说:“红蘼,我这会儿无心与你玩笑。”
“玩笑?我哪里与你玩笑了,我只是奉了你师父的指令,带你出来走走。既是一起走,难道不该聊聊天?” ', ' ')